襁褓初逢

宣德九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宫人捧着鎏金炭盆穿梭在永寿宫长廊，廊下铜铃被风雪撞得碎响。十八岁的太子宋江攥着湿冷的帕子，在产室外来来回回走着，绣着蟒纹的靴底在金砖上碾出细小雪痕。

“生了！是皇子！”稳婆的喜报惊飞檐角寒雀。宋江撞开雕花木门时，正见乳娘抱着襁褓立在暖阁中央，红梅炭火烧得正旺，将那团粉雕玉琢的小身子映得暖融融的。

“让我看看。”他的声音发颤，指尖小心翼翼地掀开锦缎。婴儿皱巴巴的小脸皱成一团，鼻尖还沾着羊水，偏偏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珠转着，忽然咧开没牙的嘴，朝他露出个模糊的笑。

“像母妃。”宋江轻声说，指尖轻轻碰了碰那只挥来挥去的小拳头，“瞧这眉眼，竟比我幼时还好看。”他忽然想起昨夜在佛堂求签，抽到的“怜”字签文，心中一动，转头望向榻上虚弱的母妃，“就叫宋怜如何？愿他一生被上天怜爱。”

母妃含笑点头，伸出手想要触碰孩子，却因生产耗尽气力而跌落。宋江慌忙握住母亲的手，触到那比自己还凉的指尖，喉间忽然发紧。他将襁褓轻轻放在母妃枕边，看着两人相贴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珍宝，都聚在了这方暖阁里。

“太子殿下，该抱小皇子去洗三了。”乳娘的提醒打断思绪。宋江却舍不得放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让婴儿的小身子紧贴自己胸口。路过铜镜时，他望见镜中少年与襁褓的身影——蟒纹锦袍裹着小小一团，像苍松护着嫩蕊。

“宋怜。”他低头唤道，婴儿似乎听见了，小拳头攥住他的衣领，发出含糊的“嗯嗯”声。宋江忽然轻笑，对着铜镜扬起嘴角——这是他第一次以“哥哥”的身份微笑，笑得眼角发酸，却又满得要溢出来。

洗三盆里的水泛着艾草香，宫人往盆中撒着红枣、花生。宋江亲自执起银盆中的犀角梳，轻轻梳过婴儿柔软的胎发，念着“一梳聪明伶俐，二梳平安健康”。当温水漫过那截藕节似的小腿时，宋怜忽然“哇”地大哭起来，哭声响亮得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落下。

“哭好，哭出肺气才康健。”稳婆笑着递来锦帕。宋江却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晃着拨浪鼓，直到小皇子重新露出没牙的笑，才惊觉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望着襁褓里重新安静下来的小人儿，忽然想起母妃说过的“长兄如父”，指尖抚过那温软的小脸，在心底默默发誓——

“阿怜，哥哥会护着你，不让这宫里的风雪，伤到你半分。”

雪停时，永寿宫的梅花开了。宋江抱着宋怜站在廊下，看宫人将洗三的红鸡蛋分给各宫。怀中的婴儿忽然伸手去抓飘落的梅花，小拳头攥住一片花瓣，像是攥住了这世间第一缕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