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里剖心

琥珀酒盏在烛火下晃出细碎光斑，宋怜攥着酒壶的手指滑腻，酒液顺着下巴滴进衣领，在苍白肌肤上洇开半透明的痕迹。他眯着眼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忽然笑出声——这袭玄色蟒纹锦袍，比记忆中母亲的绸缎被子还要柔软。

“哥……”酒气混着甜腻的桂花香溢出唇齿，宋怜踉跄着扑进宋江怀里，鼻尖蹭过对方胸前龙纹，“你说我走错了……明明是心走错了路……”

宋江僵在原地，任少年滚烫的额头抵着自己喉结。指尖触到宋怜后颈未愈的鞭痕，昨夜为他换药时的战栗忽然又漫上心头。他听见自己发紧的声音：“你醉了，先去歇着……”

“没醉！”宋怜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沾着酒珠，“我喜欢你……”尾音拖得老长，像幼猫伸懒腰般柔软，“小时候你总给我编花环，现在又替我挡鞭子……你说，是不是因为你也喜欢我？”

空气骤然凝固。宋江望着少年泛红的眼角，想起十五岁那年偷偷藏起的《诗经》注本，某页“蒹葭苍苍”旁用细笔写着“怜儿一笑，胜却春风”。喉结滚动两下，他听见自己说：“傻话，兄弟间自然要相互照拂……”

“才不是！”宋怜晃着酒壶抗议，玉坠子撞在宋江腰间发出清响，“你看九公主和十皇子，哪有你看我时的眼神……”他忽然伸手勾住对方脖颈，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像看月亮，又像看糖糕……”

宋江猛地按住他乱挥的手，却在触到那截细瘦手腕时泄了气。醉鬼的掌心烫得惊人，脉搏在他指下跳得慌乱，像被困在琉璃盏里的流萤。他想起今晨在御花园，宋怜蹲在海棠花下给流浪猫喂鱼干，睫毛上沾着花瓣的模样——那时他的确在想，这世间怎么会有比他更美的景致。

“以后别喝这么多。”他轻声说，抽走空酒壶放在案上，“西宫风大，今晚睡我这儿。”

宋怜却忽然抓住他的袖口，指腹隔着锦缎摩挲他腕骨：“这里有安全感……像母妃的怀抱……”话音未落，已歪头睡去，嘴角还沾着酒渍。宋江望着那张沾着醉意的脸，忽然想起母妃临终前说的“怜儿畏寒”，便将人轻轻抱起，放在自己床上。

夜漏滴答，宋江坐在榻边替宋怜卸去外袍。月光漫过少年锁骨处的旧疤，那是三岁时出痘留下的。他的指尖悬在疤痕上方，最终轻轻落下，像触碰易碎的琉璃：“我怎么会欺负你……”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声，已是三更。宋怜在睡梦中呓语，攥住宋江的手指不肯松开。烛光将两人影子投在帐上，交缠的指尖像极了御花园里并蒂生长的连理枝。宋江望着少年微蹙的眉，忽然俯身，在额间落下极轻的一吻：“我只是……想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

酒壶里残留的桂花香漫在暖阁中，与龙涎香缠成一团。宋江任醉鬼攥着自己的手，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深宫里的夜，终于有了半分人间烟火气——哪怕这烟火，是从他骨血里烧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