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场惊风

秋狩的猎号角声惊起群雁，宋怜裹着狐裘伏在马背上，看兄长策马掠过枯黄的草场，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恍若展翅的雄鹰。昨夜偷听到的闲言碎语还在耳边打转，老太监佝偻着背说“大王子带污秽之气入猎场”时，浑浊的眼珠里闪着阴鸷的光。

“阿怜，跟上！”宋江勒住缰绳，转身朝他招手，马蹄扬起的草屑沾在他靴边，像撒了把碎金。宋怜慌忙夹紧马腹，却因心神不宁险些坠鞍，腰间突然多了只有力的手——宋江不知何时策马近前，长臂将他捞进自己鞍前。

“慌什么？”兄长的呼吸扫过耳尖，带着猎猎秋风的凉意，“忘了我教你的控马口诀？”掌心隔着锦缎按在他后腰，一下下轻拍，似在安抚受惊的幼兽。宋怜望着远处父皇的仪仗，金瓜钺斧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忽然想起老太监的另一句话：“二皇子克母克兄，是个灾星……”

“前方有鹿群！”随侍太监的呼喊打破思绪。宋江松开手，却仍与他并辔而行，弓弦拉开的声响混着秋日私语：“待我猎只最肥的鹿，给你炖鹿肉粥。”他侧头时，宋怜看见他鬓角微汗，忽然想起今早替这人整理箭囊时，摸到的半块碎玉——那是母妃留下的双龙佩残片。

鹿群惊起的刹那，变故陡生。一支淬了毒的暗箭破空而来，擦着宋江耳畔飞过，钉入三丈外的胡杨树干，箭尾羽毛还在震颤。宋怜瞳孔骤缩，在兄长拽他卧倒的瞬间，瞥见树后闪过的灰影——是今早那个嚼舌根的老太监！

“保护太子！”禁卫军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宋江护着宋怜滚进草丛，腰间佩剑出鞘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别怕，是冲我来的。”他的指尖迅速划过宋怜发顶，像是在确认珍宝是否完好，“躲在我身后。”

乱军之中，宋怜看见老太监被按在地上时，怀里掉出块令牌——竟是白皇后宫里的腰牌。那人被拖走前，怨毒的目光扫过他，嘴里还在嘟囔：“灾星……太子被你连累……”话未说完，已被禁卫堵住嘴。

“别听他胡言。”宋江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用披风擦去他脸上草屑，“他不过是白皇后的走狗，想借秋狩生事。”他忽然指着远处渐渐平息的鹿群，“瞧，头鹿跑向了枫树林，明日带你去捡枫叶，做书签可好？”

暮色漫过猎场时，宋怜坐在篝火边，看兄长用匕首剔鹿骨。火光照亮宋江下颌的胡茬，那是今早匆忙间未剃净的。忽然想起幼时这人总把肉粥吹凉了喂他，如今却能徒手搏杀恶狼。鹿肉的香气混着松木烟味飘来，他听见自己问：“哥，他们说我是……”

“他们还说我是暴君呢。”宋江将炖好的粥递给他，指尖擦过他唇畔，“若真有污秽之气，也是这宫里的腌臢事，与你何干？”他忽然抬头望向星空，猎户座的亮星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你是我在这宫里见过的，最干净的光。”

夜风卷起灰烬，宋怜望着兄长被火光映暖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成了远处的秋虫唧唧。他舀起一勺粥，尝出里面混着的蜜枣——是他今早提过的甜食。喉间滚过温热的粥，也滚过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哥，你才是我的光。”

猎场的篝火整夜未熄，像落在人间的碎星。宋怜靠在宋江肩头打盹，听着对方胸腔里 steady 的心跳，忽然明白：这宫里的风言风语从未停过，但只要有这个人在，再多的“污秽”也不过是秋草上的霜，太阳一升，便化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