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宫墙

暮春的柳絮混着血腥气扑在宋怜脸上，他眼睁睁看着兄长的玄色蟒纹披风被箭羽撕裂，鲜红的血珠溅在自己绣着银竹的袖口，像突然绽放的红梅。锦衣卫的弓弦再次拉开时，宋江已用身体将他压在鎏金屏风后，温热的血顺着下巴滴在他颈间，痒得令人发颤。

“听着。”宋江的声音混着急促的喘息，指尖死死扣住他后腰，“从密道走，出了西华门直走三条街，有间‘悦来客栈’，掌柜的会带你出城。”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宋怜衣襟，“别回头，别管我……”

宋怜攥着对方腰间的玉佩，羊脂玉已被血浸透，变得温热。记忆突然闪回昨夜，宋江坐在灯下替他描红，说“等你出宫，就能看见真正的春风”。此刻那双手却在他背上用力一推，推得他踉跄着撞进暗门，推得那袭染血的玄色背影越来越远。

“哥！”他的呼喊被箭矢破空声淹没。暗门合拢前的刹那，他看见宋江转身拔剑，蟒纹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明知不敌却仍要护崽的孤狼。锦衣卫的刀光映着兄长染血的侧脸，却在对上他目光时，忽然露出抹释然的笑——那笑里有解脱，有不舍，还有比血更浓的温柔。

密道里弥漫着陈年霉味，宋怜跌跌撞撞地跑着，袖口的银竹被蛛网缠得凌乱。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宋江带他偷跑出宫，也是这样在巷子里狂奔，兄长的手紧紧攥着他，说“别怕，有哥哥在”。此刻掌心空无一人，只有那枚染血的玉佩硌得生疼，像兄长留给他的最后一道印记。

西华门的月光冷得像冰。宋怜掀开马车帘时，看见车辕上插着支雕翎箭——正是兄长常用的样式。掌柜的催促声混着远处的追兵呼喊，他却忽然转身，望向宫墙内冲天的火光。那火光里有他的童年，有兄长的温言软语，有这深宫里唯一的温暖，此刻都在锦衣卫的刀下渐渐熄灭。

“公子，快走！”掌柜的猛地甩鞭。马车颠簸着驶入黑暗时，宋怜摸出怀中的玉佩，借着月光看见上面新刻的小字——“怜儿亲启”。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玉面上，晕开兄长用匕首刻字时的痕迹。原来昨夜那人说“给你备了礼物”，竟是用自己的命，为他换这一线生机。

出城时，东方既白。宋怜望着身后渐渐缩小的城楼，想起宋江曾说“宫外的天比宫里的蓝”。可此刻他攥着带血的玉佩，只觉得天地间一片灰败，唯有兄长最后那抹笑，像永不熄灭的烛火，在瞳孔里明明灭灭。

他不知道，当他咬着牙咽下泪水时，皇宫深处的龙椅上，宋梁握着染血的奏疏，指节泛白。白皇后的簪子掉在金砖上，碎成两半，像极了她精心策划却功亏一篑的阴谋。而皇祖母的软轿停在的东宫，老泪纵横地抚过宋江未写完的《怜儿生辰贺帖》，纸上墨迹未干，写着“愿吾弟，永享自由”。

春风卷起路边的柳絮，落在宋怜发间。他低头吻了吻玉佩，像吻别兄长残留的温度。从此山高路远，他是失去归处的孤雁，却带着这宫里最珍贵的光，在宫外的天地里，替那个人，看遍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