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魏无羡站在兰室门前，深吸一口气。
昨夜他几乎没睡，将这一世的记忆碎片梳理了一遍。奇怪的是，除了大事件的时间线与前世相同外，许多细节都出现了偏差。比如这一世的他，竟然在来姑苏的路上就炼制了陈情，还莫名其妙救下了遭遇邪祟的蓝曦臣。
"魏兄！这边！"
聂怀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魏无羡转头看去，只见对方在最后一排朝他拼命招手，身旁留了个空位。
他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坐在后排正中，正好能避开前方蓝忘机的视线。
"聂兄够意思。"魏无羡笑嘻嘻地坐下，顺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喏，昨儿偷溜下山买的桂花糕，分你一半。"
聂怀桑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迅速把糕点藏进袖中："魏兄你可真大胆，蓝老先生最讨厌听学期间带吃食了。"
熟悉的对话让魏无羡心头一暖。至少聂怀桑还是那个聂怀桑。
"怕什么，又不是在听学的时候吃。"魏无羡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前方。蓝忘机端坐在第一排，背影挺拔如松，雪白的抹额带垂在肩头，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打量其他学子。奇怪的是，本该与他形影不离的江澄，此刻却坐在另一侧，与几个云梦弟子在一起，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看他一眼。
"聂兄，江澄最近怎么了？"魏无羡压低声音问道，"我昏迷这几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聂怀桑露出诧异神色："魏兄你和江宗主不是一直这样吗？"
"一直哪样？"
"就...客客气气的啊。"聂怀桑摇着扇子，"云梦谁不知道，江宗主待你如客卿，礼数周全但从不亲近。"
魏无羡心头一震。客卿？前世江晚吟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待他如手足，何时有过"客客气气"？
他还想追问，兰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蓝启仁手持书卷大步走入，全场瞬间安静。
"今日讲授《礼则篇》与《乱魄抄》残卷。"蓝启仁将书卷摊开在案几上，目光如电扫过众人，"尤其是后者，乃禁术总纲，尔等需谨记其中危害，日后若遇...魏婴！"
被点到名的魏无羡浑身一僵。《乱魄抄》？这不是前世他在屠戮玄武洞底才发现的禁术吗？怎么蓝启仁现在就...
"你既已康复，为何还坐在后排？"蓝启仁皱眉，"上前来，与忘机同席。他这几日替你整理了笔记。"
魏无羡如遭雷击。与蓝忘机同席？前世明明是他死皮赖脸缠着对方，怎么这一世反倒被安排了？
在满堂学子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魏无羡硬着头皮走到第一排。蓝忘机已经将旁边位置收拾出来，案几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
"多谢蓝二公子。"魏无羡刻意用轻佻的语气说道，故意歪歪斜斜地坐下，还故意把胳膊肘往蓝忘机那边蹭了蹭。
出乎意料的是，蓝忘机只是微微颔首，并未露出厌恶神色，反而将一叠笔记推到他面前："重点已标红。"
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让魏无羡心头一颤。他低头看笔记，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如刻，连标点都一丝不苟，确实是蓝忘机的风格。但奇怪的是，某些段落旁边竟有朱笔批注，字迹潇洒不羁，与他自己的笔迹有八九分相似。
"这是...我写的？"魏无羡指着批注脱口而出。
蓝忘机转头看他，琉璃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前日讨论时你所注。"
前日？魏无羡心中警铃大作。前日他明明还在昏迷！这一世的"魏无羡"与蓝忘机竟然已经熟稔到可以讨论功课了？
他强作镇定地翻开《乱魄抄》残卷，熟悉的咒文映入眼帘。确实是前世他见过的那部禁术，但内容只有三分之一左右。
"《乱魄抄》乃百年前玄冥宗所创，专攻神魂。"蓝启仁的声音回荡在兰室，"后因太过阴毒，被我蓝氏先祖联合其他三家剿灭。但近年来，有迹象表明..."
玄冥宗？魏无羡眉头紧锁。前世他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
他正思索间，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转头看去，蓝忘机正静静注视着他，眼神复杂难辨。
魏无羡心头一跳，赶紧扯出个嬉皮笑脸的表情："蓝二公子这么看着我，莫不是被我英俊的容貌迷住了？"
蓝忘机眸光微动，竟没有如前世般拂袖而去，而是低声道："你气色仍差。"
这简单的五个字让魏无羡呼吸一滞。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确实有些发烫。难道是重生带来的后遗症？
"小伤小痛，不足挂齿。"他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故意提高音量，"我们云梦男儿，哪个不是...咳！"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心口炸开，魏无羡猛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急忙用袖子掩住嘴，再放下时，袖口已染上点点猩红。
"魏婴！"蓝忘机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灵力瞬间探入经脉。
两股灵力相触的刹那，魏无羡心口的轮回盘印记突然发烫。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蓝忘机在雨夜中为他撑伞，在乱葬岗与他并肩而立，在金陵台上为他据理力争...
"放手！"魏无羡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差点掀翻案几。整个兰室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蓝启仁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魏婴！扰乱课堂，成何体统！"
魏无羡勉强站起身行礼："学生突感不适，请准告退。"
不等蓝启仁回应，他已快步走出兰室。一到廊下，立刻扶住柱子喘息。体内灵力乱如沸水，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更糟的是，心口印记越来越烫，仿佛要烙进灵魂深处。
"魏公子？"
温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魏无羡转头，看见蓝氏医师提着药箱匆匆走来："忘机派人来说你旧伤复发，请随我去药庐。"
魏无羡愣住。蓝忘机什么时候...？
药庐内，医师诊断他为"灵力逆行"，开了几副调理的汤药。魏无羡心不在焉地听着医嘱，满脑子都是刚才的异常状况。
为什么触碰蓝忘机会引发轮回盘反应？为什么这一世的世界线与前世有这么多不同？最重要的是，为什么江澄对他形同陌路？
"魏兄！"
聂怀桑鬼鬼祟祟地溜进药庐，手里还拿着他那把宝贝扇子："你可吓死我了，突然咳血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勉强笑笑："旧伤而已。对了聂兄，你听说过玄冥宗吗？"
聂怀桑脸色骤变，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这名字在姑苏是禁忌。"
"为何？"
"听说百年前玄冥宗差点灭了蓝氏满门。"聂怀桑压低声音，"他们擅长操控魂魄，能把活人生生炼成傀儡。蓝氏先祖联合其他三家才将其剿灭，但据说有漏网之鱼..."
魏无羡心头一震。操控魂魄？这不正是他前世研究的诡道术法吗？
"最近有传闻说玄冥宗死灰复燃。"聂怀桑神秘兮兮地凑近，"各家秘藏的术法典籍接连失窃，连我们聂氏的刀谱都丢了一册。"
魏无羡若有所思。看来这一世除了温氏，还有暗处的敌人。
"对了，"他状似无意地问道，"江澄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聂怀桑摇扇子的手顿了顿："江宗主？没听说啊。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前日你昏迷时，我偶然看见他和一个黑衣人密谈，那人身上有股...阴冷的气息。"
魏无羡瞳孔微缩。江澄和神秘人密谈？
"他们说了什么？"
"离得太远没听清，只隐约听到'轮回''代价'什么的。"聂怀桑突然想起什么，"啊，还有件事很奇怪。江宗主似乎对诡道术法很了解，那日你用来救泽芜君的符咒，他看了一眼就说出原理，还..."
"还什么？"
"还说'果然又走上这条路'。"聂怀桑困惑地皱眉，"好像他早就知道你会用那种术法似的。"
魏无羡如坠冰窟。又？难道江澄也...
就在这时，药庐的门被轻轻叩响。两人回头，只见蓝忘机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聂公子。"他微微颔首，"家兄有请。"
聂怀桑如蒙大赦，赶紧溜之大吉。屋内顿时只剩下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
蓝忘机走到榻前，将木盒放在几上："药膳。对灵力紊乱有益。"
魏无羡看着盒中精致的点心，喉咙发紧。前世他千方百计想引起蓝忘机注意，对方却总是冷脸相对。这一世他刻意疏远，蓝忘机反而主动关心？
"蓝二公子不必如此。"他故意用轻浮的语气说道，"我魏无羡命硬得很，这点小伤..."
"为何避开我？"
这直白的质问让魏无羡猝不及防。他抬头对上蓝忘机的眼睛，那浅色的眸子里竟有一丝...受伤？
"我哪有避开你？"魏无羡强笑道，"这不是刚认识没几天嘛..."
"三十二天。"蓝忘机轻声道，"你来云深不知处已满一月。"
魏无羡心头巨震。一个月？前世听学明明才开始半个月左右！时间线果然不对！
更让他心惊的是蓝忘机的态度。前世一个月时，他们关系还很冷淡，怎么这一世...
"魏婴。"蓝忘机突然倾身向前，两人距离骤然缩短，"你记得玄武洞中的事吗？"
魏无羡呼吸一滞。屠戮玄武？那不是听学结束后才发生的事吗？
"什么玄武洞？"他故作茫然，"蓝二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
蓝忘机静静注视他良久，最终直起身："好好休息。"
待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外，魏无羡才长舒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透。事情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不仅世界线改变，连蓝忘机似乎也藏着秘密。
他掀开衣袖，看着腕上被蓝忘机抓过的地方。那里隐约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纹路，形状酷似轮回盘的指针。
"到底...怎么回事..."
窗外，暮色渐沉。云深不知处的晚钟悠然响起，一声又一声，如同命运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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