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喊唤不醒昏庸的叶琛,初衷更没人在意。
本想澄清寰宇,却最终零落成泥,被迫祸国殃民,遗臭万年。
叶琛惬意地喟叹出声,前所未有的满足让他身心都酣畅淋漓。
冰清玉洁、纤尘不染,谪仙般的人被自己肆意索取,这样的体验实在太美妙了。
叶琛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吻了吻怀中人的乌发,后知后觉地发现牧渊修长的脖颈无力地后仰着,宛如垂死的天鹅,一动不动。
这才感受到抱着的人如同一块冷玉,没有一点温度与生气。
急忙剥开牧渊凌乱的青丝,见人双目紧闭,脸上冰白一片,呼吸似有若无,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修长乌黑的眉端紧蹙,仿佛昏睡中也不得安宁。
巨大的恐惧感转瞬席卷全身,叶琛心道不好,大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张皇无措地解开绑缚的绸带,失去了绸带的支持,牧渊破败的身子直直向前倒去。
叶琛赶紧一把搂在怀里,捞起牧渊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怀中人的体温冷得冰手,以前他对牧渊非打即骂,即使偶尔扛过、抱过,也在极怒之下,从为认真感知。
他虽然瘦得厉害,可高高瘦瘦,腿长手长的骨架还在,平时宽袍大袖遮挡,倒也不明显。
如今才发现牧渊实在太轻了,没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短短数十日的功夫,竟会孱弱至斯。
冷寂了多日的听竹轩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宫人们端着杯盏、罗帕等物进进出出。
叶琛坐在榻边,扶了扶额头,看着李荃问:“他怎么还没醒?”
两天过去了,牧渊还是昏迷不醒,水米不进,喂的药汁也喝不下几滴。
李荃跪在地上,思忖着说:“回陛下,公子本就体弱,承受不了天恩。”
叶琛静了一瞬,猛地将白玉药盏砸向李荃,提高了声音问:“朕让你据实回禀,否则即刻杖毙!”
李荃哪里敢躲,硬生生受了这下,额头顿时流出血珠。
也顾不得疼,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陛下开恩!
公子是不是曾服用过别的什么药?”
叶琛将目光移向听竹轩临时的总管太监。
总管太监忙操着尖细的嗓子道:“陛下奴冤枉啊。李太医他、他血口喷人。
“公子的汤药一向都是李太医伺候,奴等连饮食供应都严格按叮嘱执行,怎么敢擅自更改?”
叶琛冷厉的眼锋扫向李荃,“还不从实招来吗?”
冷汗混着血水从额头流到腮边,李荃浑身哆哆嗦嗦,“是、是臣医术不精,不敢给公子用重药,身体才调理得缓慢。”
“什么重药?”
“回陛下,治沉疴需用猛药,可虎狼之药对身体刺激极大,即便身体强壮也会痛楚难当,公子的身子太过虚弱,臣怕他承受不住,因此迟迟不敢医治。”
前日给牧渊把过脉,李荃就已了然,叶琛三番五次的折腾,让牧渊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子不可逆转地衰败下去。
本该数月后才发作的“肝肺皆冰雪”之毒,竟然有提前决堤之势,为了延缓毒性的发作,只能以毒攻毒。
几种毒相互作用,虽不至顷刻殒命,但毒素一旦发作起来,痛苦可想而知。
李荃思来想去,被逼无奈才兵行险着,说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当真管用?”
李荃飞快地回答:“臣不敢欺君。”
叶琛不是没有想过换太医,但李荃是皇后极力推荐的,医术精湛,人也老成,把牧渊交给他,自己信得过。
于是,向床上瞟了眼,沉吟了片刻,蓦地“啧”了声:“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
叶琛盯了会儿深陷如云锦被中昏迷不醒的人,嘴边忽然浮起了抹残忍的笑,“他最善忍痛,若不疼些,岂不辜负了他隐忍的性子?”
李荃不知所措地望着帝王。
叶琛抬手虚指着李荃,“你尽管放开手去治,只要见效,其余朕一概不追究。
“不过……”他的声音忽然转沉,“人要是死了,你全家就等着陪葬吧。”
李荃重重地磕了个头,一边是暴戾的帝王,一边是阴毒的皇后;一边严令治死,一边责令医活,两边说都开罪不起,只能拖一天算一天了。
窗棂外那株椴树的叶子彻底落尽时,牧渊才幽幽转醒。
他望着秋风中凋零的枯叶,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几天叶琛心烦意乱,今日索性停了朝,不管不顾地守在床边,惹得朝野内外议论纷纷。
叶琛马上捕捉到床上人的动作。
五官深邃的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喜,思及牧渊一再的顶撞就又转瞬沉了脸。
“醒了?”
牧渊空茫的目光散落在空气中,待看清了叶琛的脸,落寞地垂下眼眸,并不回答。
叶琛对他的不理不睬早就习惯了,冷“哼”了声,将人一把提起,抱坐在自己怀中。
牧渊久病不愈,几乎形销骨立,隔着中衣就摸到了支出的两片蝴蝶骨。
叶琛心中莫名一酸,不想过多计较,命人将热好的药端来,拿起银制勺子,就着托盘舀了一勺,递到牧渊嘴边。
病中气力不济,牧渊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只嫌恶地将头别开,拒绝之意明显。
经年来,除了教授功法,牧渊很少和人身体接触。
他武艺高,就算临阵对敌,大多数也是敌人受伤,很少有人碰过他。
平时又简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也没有什么贴身伺候的仆婢。
更是不经情事。
自与叶琛相遇后,频遭折辱,又实在没有力气反抗,内心的煎熬可想而知。
不过,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叶琛怒气陡然上涨,将银勺扔回碗里,浓稠的药汁全溅在红漆托盘上。
扣住牧渊瘦得能看到优美骨形的手腕,压着怒火:“闹什么,奉辰殿已经在整修了,等你病好了就行册封礼,这个侍君你坐定了!”
牧渊手腕生疼,咬牙忍住,声音低弱:“你要整修奉辰殿?”
“是啊。”叶琛以为他回心转意,也放缓了语气:“朕已责成工部去办,奉辰殿多处损坏,前殿要推倒重建,所以需要多费些功夫,你不要心急。”
牧渊声音低柔微哑,中气不足,神色却郑重,“奉辰殿整修耗资巨大,仅梁木一项就需千金,淮南连年干旱,饿殍遍野,陛下难道不知?恳请陛下以修整之金救民于水火,草民亦感念圣德。”
叶琛神色冷峻:“如今四海歌舞升平,海晏河清,休得胡言乱语,朕念你大病未愈,不和你计较,不要再提了。”
牧渊叹了口气,凉凉道:“海晏河清,陛下莫非还在梦中?黄河决口,泽国千里,陛下难道不知?”
叶琛明显不信,面沉似水,不耐烦地说:“军国大事岂容你置喙,尽好自己的本分,别说败兴的话。”
闻言,牧渊眸色暗了暗,清澈冷静的眼神掠过了深深的失望,“陛下忘了。落霞坡上你曾说过要重整山河,如今民生调蔽,陛下于心何忍?”
一提到往事,叶琛刚毅的脸上神色复杂,目光阴郁晦暗。
那日,也是暮秋时节,山间有薄薄的雾气,四周山峦起伏,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匹绚烂的锦缎,与碧空青山辉映。
牧渊勒马立在落霞坡上,扬鞭指着山间的袅袅炊烟道:“若世间皆如此处安宁,也不枉老师与我征战南北。”
并马而立的叶琛瞧着他衣冠胜雪,意气风发的样子,也不禁笑起来,“他日我若为王,一定要止干戈,还黎民一个锦绣河山。”
牧渊满面带着笑意看向叶琛,“殿下若夙愿得尝,希望勿忘今日之言。”
叶琛下意识握紧牧渊的手腕,随即听见了腕骨“咯咯”的响声。
当年,他们意气相投,无话不谈。
如今,虽肌肤相亲,呼吸相融,心却远如天堑,隔着重重的屏障。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求而不得的情网箍得叶琛心中憋气又窝火,一口气在胸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只得沉声说:“少在这跟朕装肱骨贤臣,满朝文武都说无事,偏你妖言惑众,再说朕就治你个欺君之罪。”
示意宫人喂药。
牧渊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阖上眸子。
国势日衰,满朝文武皆不敢言,整个大武朝竟无一诤臣?
这就是叶琛的皇权铁腕?他的一腔热血终究是错付了。
抗拒的姿态让叶琛无名火起。
“朕让你吃药!”声音陡然拔高,惊得端着托盘的宫女双手一抖。接下来又是一阵冷寂的沉默。
叶琛磨着后槽牙道:“不吃,很好,很好,给朕灌!”
牧渊深深吸了口气,绝望地闭着眼睛,任由奴仆掰开口齿。
双手紧紧抓住绣着龙凤呈现的缎面锦被,指尖绷紧发白,但力气实在太弱,只将被面抓起了细微的褶皱。
整个过程仿佛与世隔绝,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叶琛双目通红,怒火从心门直冲脑髓,胸口剧烈起伏,“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侍君朕是封定了,你就等着老死宫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