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车队在盘山公路上行驶,晨雾像一层薄纱,将远山孤儿院笼罩在朦胧之中。温暖坐在第三辆车的后座,指尖捏着一粒白色药片,轻轻碾碎在丝绒坐垫上。
阿默从后视镜里瞥见她苍白的指节微微发抖——这是停药第三天的症状。躁郁症的药,她每个月15号前都会停,为了让自己在孤儿院时情绪稳定些。
"温总,这次准备了绘本和玩具,还有......"
"闭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喉咙。阿默立刻噤声。
车停在锈迹斑斑的铸铁大门前,温暖突然伸手拽住阿默的领带,力道大得让他窒息了一瞬。
"今天谁敢跟进院子,"她微笑,眼底却冰冷,"我就把谁砌进孤儿院的新操场。"
她摘掉常年佩戴的黑手套,露出掌心交错的疤痕,像一张褪色的蜘蛛网,密密麻麻地爬满她的皮肤。
小满总是第一个感知到她的到来。
六岁的盲女站在孤儿院门口,空洞的眼睛却准确地转向温暖的方向。
"温暖姐姐。"她摸索着捧起温暖的脸,指尖轻轻描摹她的轮廓,"你今天笑了。"
温暖僵在原地。
她早已忘记如何调动面部肌肉做出"笑"这个表情。她的嘴角微微抽动,却最终凝固成一个古怪的弧度。
绘本从她的臂弯滑落,哗啦啦翻到《小王子》那一页——所有"玫瑰"的插图都被她亲手抠烂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玻璃罩,像一座空荡荡的坟墓。
"姐姐帮我扎辫子好不好?"小满递来一根橡皮筋。
温暖沉默地接过,跪在掉漆的木地板上,笨拙地拢起女孩的头发。她的动作生涩,像是从未被人温柔对待过,所以也不懂如何温柔待人。
突然,橡皮筋崩断,弹在她手腕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温暖盯着那道血痕,恍惚间又听见大伯的声音——
杂种就该待在粪坑里。
七岁那年,他揪着她的辫子,把她的脑袋按进马桶,直到她几乎窒息。
苏御琛折断了一支长焦镜头。
他躲在孤儿院后山的枞树林里,看着那个在财经杂志上把人逼到跳楼的女魔头,此刻正用沾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给小满别上一枚草莓发卡。
某个瞬间,温暖突然转头,目光如刀,精准刺向他所在的方位。
苏御琛下意识摸向无名指的疤痕——那是她七岁时咬的,至今未消。
"苏先生对慈善事业也有兴趣?"
温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一丝戏谑。苏御琛转身,一片枯叶粘在她的发间,像一枚不合时宜的勋章。
她怀里抱着那本残缺的绘本,其中一页被折了角——画着狐狸对小王子说:
"你为你的玫瑰失去的时间,使你的玫瑰变得重要。"
"温总撕书的方式很特别。"他故意踩响脚下的镜头碎片。
温暖将绘本抱得更紧了些,指节泛白:"苏少偷拍的方式也很别致。"
暮色降临,孩子们围坐在温暖身边,听她讲故事。
"从前有只被剥皮的狼......"她的声音突然卡住。
小满将脑袋靠在她膝盖上,这个姿势让某段记忆决堤——母亲最后一次给她梳头时,也是这样温暖的重量。
"姐姐?"小满仰起脸。
温暖猛地站起来,绘本从膝头滑落。她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对着马桶干呕。凉水泼在脸上时,镜子里浮现的却是苏御琛少年时的脸。
十二年前那个雨夜,他给她铜哨的手指上,还沾着钢琴课留下的松香。
门外,孩子们的嬉闹声隐约传来。温暖掏出随身匕首,在大腿内侧划下一道新鲜的伤口。疼痛让幻觉消退前,她看见血珠滴在洗手台边缘,形成一个小小的半月形——和当年人贩子地牢里的锈迹,一模一样。
返程的车里,阿默闻到了血腥味。
后座上的温暖正在翻看今天的照片。其中一张偷拍到苏御琛靠在枞树下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眼像一幅水墨画,朦胧而锋利。
她突然用指甲刮擦照片表面,直到那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下周的并购案,"她摇下车窗,将照片碎片撒进夜色,"我要苏氏那块地。"
阿默从后视镜里瞥见她正用舌尖舔舐掌心的伤痕。月光照进来时,那些伤疤像活过来的蛛网,正在吞噬最后一点光。
的温柔假象,最终仍被暴力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