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念盯着滚到钢琴踏板下的药瓶，英文标签上的"Carvedilol"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俞明弯腰去捡的瞬间，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真相从裂缝中溢出来。

"这是......"俞明眯眼辨认药名。

"维生素。"沈念抢过药瓶塞进书包，金属拉链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今天不补习了。"

俞明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凌晨两点四十七分，他蜷缩在飘窗上搜索药物名称，浏览器跳出的词条刺得视网膜生疼："β受体阻滞剂，用于治疗充血性心力衰竭......"

晨雾未散时，俞明已经蹲在沈念家楼下。五楼窗帘紧闭，他数到第二十三辆经过的出租车时，终于看见沈念拎着垃圾袋走出单元门。

"今天请假吧。"他拦住她。

沈念的黑眼圈在晨光中无所遁形："让开。"

"你昨晚根本没睡。"俞明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心跳过速对吗？维基百科说这种药会引发......"

沈念猛地甩开他的手。垃圾袋破裂，空药盒散落一地。奥美拉唑、螺内酯、地高辛......每个药盒上都印着相同的患者编号。

"满意了？"她的冷笑带着颤音，"现在你知道我是需要定期维修的残次品。"

俞明被钉在原地。他想起秋游那天沈念靠在他肩上的重量，轻得像片随时会碎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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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当天，沈念在玄关发现七个未接来电。母亲发来的航班信息显示此刻她正在三万英尺高空，父亲的工作短信夹杂在促销广告里。冰箱上贴着便签：「蛋糕在冷冻室。」

她点燃十五岁的蜡烛，看火苗在奶油玫瑰上跳坍。手机震动，俞明的消息弹出来：「看窗外。」

对面楼顶忽然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二十架无人机列成心电图波形，在渐暗的天幕上起伏闪烁。当波形变成生日歌的旋律时，沈念的眼泪砸在窗台，洇湿了袖口的药渍。

"喜欢吗？"俞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举着望远镜逆光而立，像个笨拙的天文爱好者。

沈念冲下楼时，医用腕带从睡衣袖口滑脱。俞明瞥见上面的"Ⅲ级护理"字样，喉咙像被冰棱卡住。

"为什么装不知道？"沈念攥紧他的外套，"明明查过资料......"

"我在等你自己说。"俞明用围巾裹住她颤抖的手，"就像等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告诉我，为什么她的钢琴总是避开通往高潮的强音。"

沈念瞳孔骤缩。原来那些刻意弱化的和弦、规避的情绪爆发，都被这个看似粗枝大叶的少年刻录在心底。

"音乐教室的监控有声音。"俞明苦笑，"你晕倒那晚，我回学校拷贝了录像带。"

暮色吞没最后一线天光，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看到你抽搐着去够药瓶时，我砸碎了教导主任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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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教堂改造的Livehouse里，俞明把沈念的手按在调音台上。合成器的电流声顺着指尖漫入心脏，她久违地感受到心室充盈的节奏。

"这是心音采样。"俞明给她戴上限量版监听耳机，"你睡着时录的。"

混音台指示灯如星河闪烁，沈念听到自己的心跳被拆解成无数星屑。俞明将心室杂音调制成电子鼓点，早搏变成吊镲的华彩，最终混入教堂管风琴的采样音源。

"生日快乐。"他按下播放键。

穹顶的星空投影突然坠落，化作万千光粒萦绕在他们周身。沈念在奇幻的声场中听见十五年来所有被压抑的呐喊——病危通知单的警报声、手术室的无影灯噪音、父母争吵时摔碎的玻璃杯，全部被俞明谱成了副歌部分的救赎之音。

"礼物还没完。"俞明牵着她跑到天台。生锈的铁门推开时，银河倾泻而下。

他对着群山举起激光笔，绿色光束刺破云层："这是室间隔缺损的位置。"光点在虚空中画出心脏结构图，"我在图书馆查了三个月，你的手术成功率有67%。"

沈念的眼泪在夜风中结晶。当俞明用激光勾勒出经导管封堵术的路径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如果失败呢？"

"那就把葬礼变成最酷的告别演唱会。"俞明把激光笔塞进她手里，"现在，该你给病魔画句号了。"

沈念颤抖的光束指向虚拟的心脏缺口。在俞明哼唱的安魂曲中，绿色光斑精准击中目标。远山传来晚祷钟声，他们伪造的完美手术在星光下永远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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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撕裂夜色时，俞明正用马克笔在沈念的医用腕带上画小星星。警察冲进Livehouse的理由是"非法使用无人机"，而真正举报的是躲在暗处的林妍。

"病人就该待在医院！"她对着沈念的监护仪拍照时被俞明撞见，此刻终于露出扭曲的快意。

沈念的便携式心电图机发出警报，P波在显示屏上炸成乱码。俞明抱起她冲向救护车，身后是警察的呵斥和林妍的尖叫。

"别睡！"他擦着沈念嘴角溢出的血沫，"不是说好要教我弹《革命》练习曲吗？"

沈念的指尖在他掌心画了半个休止符。当救护车拐过第七个弯道时，她突然清醒过来："俞明，其实我......"

刺耳的刹车声淹没尾音。追尾的卡车司机醉眼惺忪，挡风玻璃上贴着褪色的"心脏健康协会"标志。沈念在撞击瞬间被俞明护在身下，他锁骨断裂的声音像走调的钢琴键。

急救室里，沈念的心电监护仪突然恢复规律波动。她看着昏迷的俞明被推进手术室，悄悄拔掉自己的输液管。沾血的手指在玻璃窗上画完那个休止符时，晨光正刺破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