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独自排练到深夜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沉沉地压在她的神经末梢。
清晨醒来时,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水底,昏昏沉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滞涩感。身体像灌了铅,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而费力。
她慢吞吞地挪下床,机械地完成洗漱流程,镜子里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眼底的乌青清晰可见。
胃袋空空如也,却提不起丝毫食欲,她索性略过早餐,匆匆抓起书包出了门。
清晨的校园林荫道本该是清新的,此刻却像蒙着一层无形的喧嚣薄纱。
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兴奋的议论声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刺入她混沌的脑海。
“fine的表演太厉害了!你昨晚去了吗?”
“英智大人!简直是神明降临!那个高音穿透力绝了!”
“就是啊,感觉灵魂都被洗涤了……”
又是fine。又是天祥院英智。
苏琪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试图将那些带着狂热余温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然而,“fine”这个名字,如同昨夜演唱会残留的声波,仅仅过去几个小时,就已经渗透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像是有小虫子在心尖上啃噬。
推开表演科教室门的那一刹那,迎面而来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
哦。
想起来了。
那场风波……那些被牵连的人……
昨天还略显拥挤的教室,此刻空了一大半。曾经熟悉的面孔消失了,留下一个个突兀的空洞座位,像一张张无声控诉的嘴巴。
仅剩的几个同学也如同霜打的茄子,蔫蔫地趴在桌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或者干脆埋着头,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近乎死寂的安静。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苏琪默默走到自己靠窗的座位,将书包“咚”地一声放在桌面上,那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迅速被沉默吞噬。
她颓然坐下,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沉重地从肺腑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她将滚烫的额头贴上冰凉的桌面,那瞬间的冷意像微弱的电流,稍稍刺穿了混沌的思绪,带来片刻虚假的清醒。
简直是惨不忍睹。
她在心里无声地哀嚎。
目光扫过那些空荡荡的座位,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这个被偶像光芒彻底笼罩的学院里,表演科……不,所有非偶像科的存在,是不是都注定是这种结局?
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布景道具,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被替换,甚至清除。
偶像……果然只有偶像才是这个时代、这个学院唯一的主旋律吗?
一个更荒谬的想法随之浮现:要不要……也去当偶像?
这个念头刚冒尖,苏琪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摇头,用力将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和空气。
“开什么玩笑……”她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带着浓重的自嘲。
当偶像?光是想想要面对那些狂热的粉丝、无孔不入的镜头、严苛的训练和虚伪的营业,就让她头皮发麻。
更何况,当初选择进入梦之咲,从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明星梦。
她只是……只是跟着熟悉的人来到这里,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地寻找一个暂时的锚点罢了。
在哪里读书,对她而言,区别真的不大。
况且……她不是已经加入了剧团吗?
虽然那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草台班子,但至少……那里有过灯火通明、汗水交织的排练室,有过对一句台词、一个走位的争论,有过梨子叽叽喳喳分享剧本灵感的声音,有过安井默默递来的温热茶水……
那些片段,曾短暂地填充过她巨大的空虚,让她觉得……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哪怕只是暂时的。
“安静点也好……”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
至少,不用像偶像科那些光鲜亮丽的家伙一样,整天被粉丝围追堵截,活在聚光灯和显微镜下。
“琪!本小姐终于大功告成了!!!”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早乙女咲夜如同一道耀眼的光束,裹挟着香风闯了进来。
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妆容无懈可击,眼影上细碎的金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近乎咄咄逼人的自信与华贵,与这间死气沉沉的教室格格不入。
苏琪慢了好几拍才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涣散:“……什么成功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没睡醒的懵懂。
早乙女咲夜得意地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像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她优雅地从限量版的手包里掏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啪”地一声拍在苏琪面前的桌上,指尖上价值不菲的钻戒闪得人眼花。
“本小姐对家族的赌约!三个月内组建剧团并获得学生会认可!现在,白纸黑字,尘埃落定——是本小姐赢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炫耀,每一个字都跳跃着得意的音符。
“啊……啊?”苏琪眨了眨眼睛,试图聚焦在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上,大脑却像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可是……剧团都还没正式演出……”她下意识地反驳,排练的画面在眼前闪过。
“谁让你不听完本小姐的话呢?”早乙女咲夜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伸出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在文件上某一行轻轻一点,“看清楚!协议写得明明白白——‘组建剧团并获得学生会认可’。表演?公演?那都是附加题,根本不在考核范围内!♪当然了,如果本小姐加入剧团,那就得公演……”她轻快地解释着,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苏琪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冰冷的文字上,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脊背。组建……认可……原来如此。
那些熬夜的排练,那些反复的推敲,那些对角色的投入……在大小姐眼中,不过是达成契约的一个必要过场,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包装盒?
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恍惚,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那……剧团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机械感。
“哎呀,多大点事嘛,”早乙女咲夜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手腕上昂贵的钻石手链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解散呗。目标达成,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解散呗。”
三个字,轻飘飘的,像三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苏琪的心脏。
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那些画面:
梨子抱着厚厚的剧本,眼睛亮晶晶地讲述着她构思的故事,遇到卡壳的地方会挠着头,不好意思地来请教;
安井葵总是沉默地坐在角落,像一尊漂亮的冰雕,却在每次排练间隙,默默地为所有人准备好温度刚好的茶水;
深夜里,练习室的灯光还亮着,几个人围在一起,为一句台词的重音、一个转身的角度反复争论、尝试,直到声音沙哑……
那些浸透着汗水、带着体温和微弱希望的片段,那些她以为至少能持续到公演结束的联结……
原来,在大小姐轻描淡写的“解散呗”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连破碎的声音都轻不可闻。
就这么……结束了?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在胸腔里冲撞。
“那……梨子和安井呢?”苏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喉咙干涩得发疼,“她们……同意了?”她几乎不敢去想答案。
“当然!”早乙女咲夜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从包里掏出一支镶满碎钻的口红,对着小镜子优雅地补妆,“梨子那丫头,本小姐不过给了她一张天祥院那家伙的亲笔签名,”她撇撇嘴,语气带着一丝不屑,“啧啧,你是没看见她那样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抱着签名就差原地蹦起来了,二话不说就签了字。哦,当然,还有她那份剧本的稿费,一分不少。”
她轻巧地合上口红盖子,发出“咔嗒”一声清脆的轻响,宣告着交易的完成。
苏琪的拳头在课桌下无声地握紧,指甲深深掐进柔软的掌心,尖锐的疼痛传来,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
她死死盯着早乙女咲夜:“那安井学姐呢?” 她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那个沉默但似乎总在观察的安井葵,或许会不一样?
“安井?”早乙女咲夜微微歪头,仿佛在回忆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她啊,转学了。”
“转学?!”苏琪猛地站起来,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回荡在死寂的教室里。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什么叫转学了?!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