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乙女咲夜被她激烈的反应惊得后退了半步,精致的眉头蹙起:“本小姐哪知道那么清楚!她就说她‘想通了什么东西’,之后就递了转学申请,走得干脆利落。”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忆,“嗯……大概就是在……本小姐把策划案提交给学生会审核那会儿吧。”
那么早……
苏琪感觉眼前一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
原来……那么早。
在她还傻乎乎地和大家一起排练,为着那个“共同目标”努力的时候,安井葵就已经抽身离开了。
她回想起昨天排练结束,安井打来电话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沉默……原来那个沉默,是告别?是怜悯?还是……觉得她可笑?
原来在那时候,这个摇摇欲坠的剧团,就已经从内部开始瓦解,名存实亡了吗?
只有她一个人……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还天真地沉浸在那点虚假的“归属感”里,以为找到了可以短暂停靠的岛屿。
那些灯火通明、看似温暖的夜晚,原来只是她一个人的幻影?
“如果……如果那时候天祥院通过了策划……”苏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更像是在问自己,带着一种迟来的、无力的假设。
“通过的话?”早乙女咲夜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仿佛在讨论换一件衣服,“那就在这学校里再找几个替补呗!表演科不行就偶像科,偶像科不行就普通科,反正人多的是。只要本小姐愿意,还怕找不到人?”
她的话语冰冷而现实:“再说了,本小姐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剧团什么的……”她停顿了一下,没说完的话不言而喻——不过是工具而已,用完即弃。
“是吗……?”苏琪低下头,目光失焦地落在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尖上。
那里沾了一小块干涸的、不起眼的褐色泥土印迹。
是昨天排练时,为了配合一个场景动作不小心蹭到的。
当时她还想着,今天一定要把它擦干净……现在看着这块污渍,只觉得无比讽刺。
就像她那些投入的感情和精力,不过是徒劳地沾上了一点无人在意的尘埃。
早乙女咲夜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苏琪过于苍白的脸色和那双空洞得吓人的眼睛,她挑了挑眉,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关心”:“喂,你怎么了?脸色难看得像鬼一样。本小姐赢了赌约,你不高兴?”
“没什么。”苏琪抬起头,强迫自己扯动嘴角的肌肉,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所以说,”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现在我们都没什么事了。剧团……彻底结束了。”
“是啊是啊!”早乙女咲夜如释重负般伸了个懒腰,露出轻松惬意的表情,“总算解脱了!要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赌约和零花钱,本小姐才不会委屈自己搞什么剧团呢,又累又麻烦。”她骄傲地扬起下巴,像只终于卸下伪装的孔雀,“这次赢了,下个季度的零花钱就有着落了,看中的新款包包和首饰终于可以入手了~♪”
苏琪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从小生活在云端、习惯了用金钱衡量一切价值的大小姐。
那张美丽精致的脸庞上,此刻只剩下纯粹的、达成目标后的满足和对即将到手的物质的期待。
她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团长”。
记忆的碎片闪过——当初在练习室里,早乙女咲夜信誓旦旦地说要打造“梦之咲最棒的剧团”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是那么炽热而真挚,几乎让她信以为真……
呵。
多么讽刺。
大小姐曾说过的话,此刻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父亲曾经教导过我,只有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才值得去做,才不算白费力气。”
原来,她一直如此。
所谓的热情、所谓的梦想、所谓的团队,在实实在在的利益面前,都不过是精心设计的伪装和可以利用的筹码。
她确实在身体力行地践行着那个冷酷的信条,并且做得无比成功。
“对了,”早乙女咲夜整理了一下自己价值不菲的包包,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疏离,“本小姐来就是正式通知你剧团解散的事。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来打扰本小姐的私人时间了。”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个标准的、商业化的、毫无温度的社交微笑:“当然啦,如果有什么‘大事’需要本小姐帮忙的话,比如介绍资源啊什么的,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价钱好商量。”
“不必了。”苏琪轻声打断,声音不大,她抬起眼,直视着早乙女咲夜,那双曾经或许还带着一丝温度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封,“有事……我会自己解决。”
早乙女咲夜被她的眼神看得微微一怔,随即挑了挑眉,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情,带着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轻蔑:“也是。毕竟……有那位‘无所不能’的朔间前辈在呢~”
她刻意加重了某个称呼,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转身,鞋跟敲击着地面,发出清脆而渐行渐远的“嗒、嗒”声,如同敲在苏琪心上冰冷的丧钟。
苏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追随着那抹华贵的背影,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刺眼的光线里。
教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比之前更甚。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反而衬得室内更加空旷、更加冰冷。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沉闷的钝痛。苏琪这才惊觉自己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她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重重地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污浊都排出去,然而那股沉重感却如影随形。
“真是……”她扯动嘴角,试图再挤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弧度。
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地摩挲着桌面上的一道不知何时留下的、深深的划痕,仿佛要将它刻进骨头里。
“才一个月而已……”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室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吧?”
时间太短,短到连悲伤都显得矫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心口那里像是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地灌着冷风?
为什么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是因为付出的时间和汗水都化为泡影,毫无价值?
是因为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利用,成为别人赌桌上的筹码?
还是因为……在那些看似灯火通明、有人陪伴的夜晚,她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停泊、可以称之为“容身之处”的地方?
哪怕它摇摇欲坠,哪怕它前途未卜,但至少……那一刻,她不是一个人?
“不对……”她用力地摇头,发尾扫过敏感的颈侧,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像是在惩罚自己的愚蠢。
她从未主动地靠近过她们,从未向她们敞开过心扉。
她筑起高墙,将自己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那么,她又凭什么去要求别人为她停留?
凭什么奢望那些建立在各自目的之上的短暂交集,能变成坚固的堡垒?
苏琪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窗前。
窗外,是梦之咲学院生机勃勃的景象。
阳光明媚,树影婆娑,穿着制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谈笑风生,奔赴着各自的目标和未来。
一切都充满了活力,充满了希望。
只有她,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幽灵,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人都是现实的……”她对着窗玻璃上自己模糊而苍白的倒影呢喃,像是在陈述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冰冷的事实,“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
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用无休止的忙碌来麻痹思考,用社团活动来填补内心的巨大空洞,用“有事可做”来逃避面对那个破碎而厌弃的自己。
可是为什么……当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却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寄托”也被无情地抽走时,胸腔里会传来如此清晰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疼痛?
就好像……连最后一点可以让她自欺欺人、假装自己还有“归属”、还有“意义”的可怜理由,都被彻底剥夺了。
“真矫情。”她自嘲地低笑出声,笑声干涩而空洞,在寂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伸手拉开书包的拉链,里面传来熟悉的、药盒碰撞的轻微“咔哒”声。
她熟练地摸出那个白色的塑料小瓶,倒出一片小小的、圆形的白色药丸,看也不看,直接丢进嘴里。
拿起早上出门时装在保温杯里的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着药片一同坠入无底的深渊。
她仰着头,望着窗外那片过分明媚、甚至有些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阳光真好啊。
她麻木地想。
“又是……活着的一天啊。” 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