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一种懒洋洋的倦意。
苏琪从食堂出来,手里只拎着一个装着廉价面包的塑料袋。
她漫无目的地迈开脚步,脚步有些拖沓,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棉花上,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
她不想待在任何一个需要社交的空间。
“看我发现了什么e?一只正处于人生迷茫期的小猫咪i。”
一个带着独特韵律、尾音上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苏琪慢半拍地转过头,眼神有些涣散,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倚在树荫下的身影——是逆先夏目。
他脸上挂着那种惯有的、仿佛看透一切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容。
“是你啊,小夏目。”苏琪的声音没什么起伏,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疲惫感,像被抽走了大半精神气。
她甚至懒得纠正他那过于“可爱”的称呼指向。
逆先夏目不满地“哼”了一声:“都说了不要跟那个烦人的家伙一样这样叫我o!”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哦。”苏琪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没打算改。
她机械地嚼着嘴里干巴巴的面包,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嗯……她游戏机呢?
发病前……她好像还在打游戏来着?后来被送进保健室,那台游戏机……大概摔坏了吧?
一股微弱的、仿佛来自很久以前的遗憾感,轻轻挠了一下心尖。
“最近……有没有发明出什么新游戏?”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声音依旧淡淡的,“我的游戏机好像……坏掉了。”
逆先夏目挑了挑眉:“有哦o。” 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得意,“最近在研究的VR游戏,实验版n。想试试吗a?免费的‘小白鼠’机会可不多o。”
苏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飘向远处隐约传来喧嚣的方向。
她知道,那里正进行着决定SS大赛代表权的DDD比赛。她随口问道:“你不去看比赛吗?”
逆先夏目耸耸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最后的占卜结果告诉我,结局会如我所愿n。看不看,结果都不会改变n。”
苏琪终于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抬眼看向他,带着点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所以……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她才不信这家伙是偶遇。尤其在这种她只想“消失”的时候。
逆先夏目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今天占卜的结果显示i,琪会遇到一点‘小麻烦’n。毕竟……”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点被委以重任的意味,“零哥哥特意拜托我了e。”
苏琪:“……”
果然!
她就知道朔间零的消息怎么会那么灵通!
原来“线人”在这里!一股混合着无奈和被“监视”的轻微烦躁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空面包袋,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逆先夏目无视苏琪的小动作伸出手指,指向旁边一条被树荫覆盖、略显僻静的小径,“只要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u,就能找到‘答案’n……或者说o,‘麻烦’的源头u。”
说完,也不等苏琪回应,逆先夏目轻盈地转身,裙摆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很快消失在另一条路的拐角。
苏琪站在原地,看着那条被指定的路,眼神空洞。
答案?麻烦?她现在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往前走又能如何?无非是从一个迷茫,走向另一个迷茫罢了……
算了。
她将揉成一团的面包袋塞进口袋,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顺从,真的抬脚,沿着逆先夏目指的那条路,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脚步声在寂静的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没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僻静的小空地。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随即微微一凝。
在空地边缘的一处石阶上,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杏。
她抱着膝盖,头埋得很低,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化不开的低落气息。
苏琪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轻轻在杏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午后的风带着暖意,吹动两人的发丝。
“怎么这是?”苏琪终于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和,打破了沉默,“一个人坐在这里……喂蚂蚁?”
杏像是被惊醒了,猛地抬起头。
看清是苏琪,她黯淡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一点微光,但很快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琪!” 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沙哑。
在苏琪安静的注视下,杏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树洞,一股脑地将Trickstar面临的处境倾倒出来——学生会室的要求,天祥院英智对他们的“解散”宣言,以及为每个人“量身定制”的新组合去向。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充满了无助和迷茫。
“……他们……Trickstar……真的要……解散了吗?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杏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听完杏的倾诉,苏琪并没有立刻安慰她。她微微仰起头,眯着眼看向被树叶切割的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
“我呢……”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也像是在揭开自己的伤疤,“被人利用了。也不对,是我自己没弄清楚。”
杏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惊愕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苏琪:“欸?利……利用?”
苏琪没有立刻看她,依旧望着远方,仿佛在凝视着某个并不存在的点:“杏知道我加入了一个新成立的剧团吧?就是那个……临时拼凑起来的「潘朵拉」。”
“嗯。” 杏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还有些不稳。
“已经解散了。”苏琪语气平淡地抛出这个结果,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目光缓缓投向远处摇曳的树影,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疲惫和通透:
“一开始,是一个我不熟悉的学妹邀请我加入的。那时候的我啊……”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那个急于改变的自己,“正迫切地想做出点行动,想证明自己还能改变,还能抓住些什么。所以,我加入了。”
“那是个很小的剧团,算上团长,也就四个人。成员个性迥异,但奇妙的是,相处起来……意外的还算融洽。” 语气里有一丝怀念的暖意,但很快被更深的凉意取代。
“直到……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为了已经轻易的完成的赌约,宣布解散。”苏琪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有些放空。
“她之前表现出澎湃的热情,积极的行动力……都曾经让我觉得,也许……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像她那样,找到一份属于自己的热爱和归属。”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轻轻刮过粗糙的石阶边缘。
“我相信着她描绘的蓝图,期待着那个小小的剧团,能成为我的……容身之所。”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但是,因为我的不作为,因为她们各自盘算的心思,那个脆弱的地方早就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了。我的沉默,我的旁观……又何尝不是推手之一?”她垂下眼睫,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
苏琪终于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杏那双盛满惊讶和同情的眼睛。
“但其实,”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奇异的平静,“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从她带着目的接近我,从我们带着各自的伤痕和算计聚在一起,每个人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念头,都在为这个结局添砖加瓦。没有无辜者。”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杏消化这些话的时间。
“所以,不用那么担忧我。” 苏琪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尽管那安抚显得如此清冷,“我想得很清楚。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什么都不做,或者像我一样,明明察觉到了裂痕却选择视而不见,最终迎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理所当然。”
苏琪轻声道:“小杏,「TrickStar」的故事,真的已经结束了吗?”
她微微倾身,声音虽然不大,却字字清晰,“虽然你和他们才相处没多久,但他们之间的羁绊,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那份羁绊,是这么轻易就能被斩断的东西吗?”
杏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苏琪淡淡道:“不能总是呆在原地,小杏。无论是为了他们,还是为了你自己。停留在原地哭泣,什么都改变不了。”
“‘结束’这个词,只有在所有人都放弃、连心都停止跳动的时候,才真正成立。”
杏愣愣地看着苏琪,几秒钟的沉寂后,一种新的、坚定的光芒在杏的眼中重新点燃,她猛地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还踉跄了一下。
“琪!” 杏的声音不再哽咽,充满了力量,脸上也重新焕发出光彩,“你说得对!还没有结束!一切都还来得及!我相信他们!相信「Trickstar」的大家!” 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出几步,又突然停下,转过身,对着依旧坐在石阶上的苏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充满感激和鼓励的笑容:
“琪,你也是!加油!”
话音未落,杏已经像一只重新振翅的小鸟,飞快地跑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那充满活力的脚步声,仿佛敲碎了这片空地的寂静。
苏琪静静地坐在原地,目送着杏充满希望的身影消失。
夕阳的余晖开始给树梢镀上一层金边,温柔地落在她的侧脸上,却无法融化她眼底深处的寂寥。
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恢复了精神呢……真好。
那份纯粹的信任和行动力……真是耀眼。
她缓缓收回目光,重新投向空无一人的空地。夕阳的金光很美,却显得格外空旷和冷清。
“但是啊……”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如同叹息般消散在微凉的晚风中,“‘她们’和‘你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苏琪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那里曾经短暂地握住过什么,又终究什么也没留下。
“已经……不再需要了。”
无论是那个虚假的剧团,还是……她这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她拿起旁边早已凉透的面包袋,慢慢地撕开包装。动作机械而缓慢。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地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关于迷途与孤独的故事。
晚风拂过,带着凉意,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那最后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