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贴

阴云压得很低，雨滴砸在梧桐叶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林砚把画册紧紧抱在胸前，校服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深色水痕。巷子里的积水漫过鞋帮，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娘娘腔又去美术室了？"黄毛男生堵在巷口，校徽被他用马克笔涂成了骷髅图案。他伸手去扯林砚怀里的画册，牛皮纸封面发出刺啦的撕裂声。

林砚往消防栓方向退，后腰撞上生锈的金属棱角。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到睫毛上，画册边角在推搡中已经卷起毛边。红毛混混突然拽住他脖子上的红绳，劣质铜星坠在拉扯中划出一道弧线。

"这什么破烂护身符？红绳绷断的瞬间，铜星坠斜斜飞向积水洼。水面被雨滴击碎的倒影里，突然多出一道黑影。

许星遥的球鞋碾过积水，踩住黄毛刚要捡铜星的手腕。巷子里响起指骨错位的咔响，混着黄毛变调的惨叫。他没说话，左手还插在校口袋里，右拳已经砸在红毛耳边的瓷砖墙上。

墙皮簌簌剥落，裂缝蛛网般绽开。许星遥后颈的疤痕在雨中泛着水光，和墙上的旧裂痕形成诡异的呼应。血珠从他指关节甩出来，在林砚白球鞋前溅成放射状的红点。

疯狗许！"绿毛混混退到垃圾桶旁，塑料瓶被撞倒的声响在巷子里格外清脆。许星遥偏头看他，睫毛上的雨滴正好坠在颧骨淤青上。他弯腰捡起泡在积水里的铜星坠，校服袖口蹭到消防栓的铁锈。

林伸手去接，铜星背面朝上翻了过来雨水冲开污渍，"别怕"两个刻字在阴翳中若隐若现。许星遥突然用展开的校服挡住他头顶，布料吸饱雨水沉甸地压下来。

"滚。"这是许星遥说的唯一一个字。三个混混撞翻自行车棚的声响远去后，他挡雨的胳膊开始轻微发抖。巷口路灯亮起来，照亮铜星坠上没擦干净的血丝。

林砚的指尖碰到刻字凹陷处，许星遥立刻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积水被他踩出凌乱的水花，后颈疤痕在路灯下像道褪色的月光。梧桐叶上蓄积的雨水突然倾泻而下，把瓷砖墙面的血迹冲成淡粉色细流。

画册内页被雨水泡得发胀，林砚发现封面夹层里不知何时多了张便利店小票。日期是上周三，商品栏印着"狼毫笔×1"，收款员签名潦草地画着五角星。巷子深处的阴影里，许星遥踢飞易拉罐的声响惊起了电线上的麻雀。

美术室的窗棂上，雨水蜿蜒成透明的细线。林砚的指尖在画册封面的夹层边缘徘徊，美工刀锋刃口小心地挑开被雨水泡软的牛皮纸纤维。台灯的光线将小票背面的铅笔痕迹照得发亮——那分明是消防栓的金属棱角，线条深浅不一，像是被反复描摹过无数遍。

橡皮屑沾满了校服袖口，林砚用指腹轻轻摩挲小票边缘褪色的五角星印记。巷子里捡到的那张收据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标记。放课铃已经响过三遍，美术室里只剩下铅笔在素描纸上摩擦的沙声。

便利店玻璃门上的反光贴画将许星遥的身影拉长变形。林砚蹲在马路对面的绿化带后，数到第七个捏扁的啤酒罐被扔进垃圾桶时，看见许星遥踮脚整理货架顶层的泡面箱。荧光绿的工作马甲套在校服外面，后颈那道疤痕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泛着淡红色的微光。

"再来一瓶！"醉汉摇摇晃晃撞进店门时，货架上的瓶叮当作响。许星遥放下手里的价签打印机，左手已经下意识护住了腰间的收银包。醉故意撞倒堆成金字塔状的饮料瓶，玻璃碎片在地面炸开晶莹的烟花。

许星遥蹲下去的姿势让林砚呼吸一滞——左膝先着地缓冲，右手始终护在胸前。碎玻璃扎进掌心的瞬间，他只是皱了皱眉，把渗出的血抹在工装裤膝盖处早已干涸的血迹上。

小兔崽子找打是吧？"醉汉揪住许星遥的领子，酒气喷在他脸上。林砚看见许星遥的右手五指张开又握紧，最后只是精准地扣住对方手腕关节。反剪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次，醉汉的脸被按在收银台上时，玻璃柜台映出许星遥绷紧的下颌线。

备忘板上的便签被空调风吹得哗啦作响。"狼毫笔×3 夜班兑换"的字迹旁边，贴着张巴掌大的速写。林砚眯起眼睛，画纸上分明是自己低头捡画笔的侧影，连耳后那颗浅褐色的痣都分毫不差。

电子钟的数字跳到23:17，许星遥突然转头玻璃门外。林砚来不及躲闪，隔着满是雨渍的玻璃对上了那双总是藏着阴霾的眼睛。许星遥迅速把流血的手背到身后，却忘了擦掉收银台显示屏上未完成的素描——半张画面都是今早雨巷里，林砚被雨水打湿的睫毛。

货架阴影里传来易拉罐被踢飞的声响，许星遥的工牌在剧烈动作中晃了出来塑料套里除了员工证，还塞着张被裁切过的照片——初三毕业照上，只有林砚所在的那一角被小心地保留下来。

醉汉骂骂咧咧地摔门离去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收银台旁的日历。背面用红笔圈出的日期旁边，写着"砚生日"三个小字。许星遥弯腰去捡，后腰露出半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白色校服上晕开淡红的痕迹。

林砚的指甲陷进掌心。上周美术课找不到的狼毫笔，昨天出现在画具箱里时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画室窗外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许星遥翻过便利店后墙的姿势，和他在巷战中踹飞混混的动作一样利落。

路灯将许星遥的影子投在斑马线上，他边走边扯下染血的工作马甲。经过24小时药店时，玻璃橱窗映出他对着手机备忘录皱眉的样子——屏幕上显示着"画具店九折"的提醒，下方还有条未发送的信息："铜星坠我粘好了"。

梧桐叶上的积水突然坠落，砸在林砚来不及收回的脚尖前。许星遥若有所觉地回头，林慌忙退进巷口的阴影里。潮湿的砖墙贴着后背，心跳声大得仿佛要震碎胸骨。再探头时，只看见许星遥把什么东西塞进了路边的邮筒——信封一角露出美术用品店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