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徵宫房内。
徐令仪在那张云锦软榻上翻了个身,丝绸被面滑过肌肤的触感让她舒服得直叹气。这床简直是个温柔乡,比现代的记忆棉、姑苏的雕花拔步床加起来还要令人沉沦。
两天来她几乎把徵宫每个角落都摸熟了,和一向嘴甜的春杏都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此刻,白日里聊过的八卦还在脑海盘旋,她刚要陷入梦乡,远处忽有几声清越鸟啼刺破夜色。
徐令仪猛地睁开眼睛,那特殊的节奏分明是骨哨的声音——宫子羽在找她。
“大床啊大床,”她恋恋不舍地抚过锦被,“等姐姐回来再来宠幸你。”
山间的夜风卷着露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徐令仪裹紧月白色披风,发现今夜月色格外清亮,像是有人特意在天幕上泼了层水银,石板路两侧的夜昙悄然绽放,暗香浮动中,她远远望见那石阶上立着个修长身影。
宫子羽执灯而立,月白锦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腰间束着鎏金绦带,玉冠下几缕碎发被风吹起,勾勒出温柔又略带紧张的轮廓。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时腰间玉佩轻响,烛火映得他眉眼如画。徐令仪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这人怎么每次见面都像从工笔画里走出来似的?
“阿越。”他唤她小字时总带着特殊的韵律,像在舌尖含化一颗蜜糖。
徐令仪故意板着脸:“羽公子半夜扰人清梦,若说不出个正经由头…”话没说完就破了功,自己先笑出声来。
宫子羽也跟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他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竹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夜风吹散:“明日我要去后山了,想…来见见你。”
他在此地徘徊思虑良久了,还是想见徐令仪一面。
徐令仪微微挑眉,接亲回宫才过三日,试炼竟来得这般急。
见他低垂眉眼,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太紧张,你一定能行。”
见他眼神还是闪烁不定,她歪头柔声询问:“是不是有些害怕?”
宫子羽望着远处层叠的山影,喉结滚动:“我连刀都握不稳的时候,宫尚角已经能挽出完整的刀花;宫远徵配出第一剂毒方那年,我还在背《千字文》。”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这样的我…”
“这样的你怎么了?”徐令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每个人每个人的节奏,更重要的是和过去的自己比较。”
她目光灼灼,字字有力“当你真心渴望某种东西时,整个世界都会来帮你。你有那个能力,只是现在还没被激发出来而已,这不是为了安慰你而故意抬高,更不是我随意乱说。你一定会通过三域试炼的。”
她不由分说拽着人往山崖边走去,“跟我来!”
崖边夜风猎猎,吹得衣袖翻飞。徐令仪深吸一口气,突然对着山谷大喊:“宫子羽是个大傻子——”
回声层层荡开,惊起几只夜栖的飞鸟。宫子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该你了。”徐令仪用手肘捅他。
宫子羽迟疑着张口:“我…我…”
“没吃饭啊?”徐令仪瞪他,“像我这样!”她又喊起来,“我一定会通过三域试炼!”
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打破了。宫子羽突然扯开嗓子:“我能行!我一定会通过试炼!”“我一定会带领宫门走向更好的未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山谷里回荡着他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渐渐分不清。
宫子羽感觉他的胸腔有些发麻,不安与恐惧仿佛都被驱散。
笑声渐歇,徐令仪望着远处的月亮,想起现代那个怯懦的自己,那时的她连心里的想法都不敢说出口,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有些道理轻易说得出口,但到了自己这里,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明白呢?
风拂过发梢,她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宫子羽凝视着徐令仪,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流动:她是第一个如此坚定告诉自己一定会做到的人,相信自己的能力,热切地鼓励自己要努力。
徐令仪偏头,突然“啊”地一声指向他身后。无数萤火虫从林间升起,宛如星河倾泻而下。几点荧光落在她睫毛上,映得眸子像浸在酒里的黑宝石。
宫子羽看得失了神,等反应过来时,徐令仪的披风已经披在了自己肩上。
宫子羽慌忙阻拦:“不行!给了我你怎么办…”
徐令仪却不由分说,细心系紧带子:“你明天就要去试炼,可不能感冒。我没事,你比我重要多了!”
“阿越,你在担心我。”宫子羽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他忽然贴近,近得能数清她颤抖的睫毛,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都变得黏稠。
宫子羽望着眼前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簇被压下的火苗“腾”地窜起。
徐令仪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靠得太近,耳尖泛红,慌乱后退半步:“那…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加油!”
转身时,余光瞥见宫子羽嘴角那抹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意,她的心也跟着漏跳一拍。林间萤火点点,恍惚间,分不清是星光璀璨,还是心里那抹悸动更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