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梦瑶三指轻按在青黛腕间,指尖下的脉搏浮数而紊乱,寸关尺三脉皆显风寒入里化热之象。
"小姐,您别管我了..."青黛的声音细若游丝,苍白的唇上裂开几道血痕。
沈梦瑶将沾了冷水的帕子叠成方胜状,轻轻敷在丫鬟滚烫的额头上。"胡说什么,你替我挡了那盆冰水才病成这样。"她转头看向药炉,铜壶里的药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蒸汽在空气中弥漫。
屋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和笑声。今日是沈老爷五十大寿,正院里早已张灯结彩,十几个丫鬟捧着描金漆盘来回穿梭,盘中的寿桃堆成小山,红艳艳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三小姐的新衣裳听说用了二十两银子的云锦呢!"
"大夫人给二少爷打了金项圈,上面嵌的宝石有指甲盖大..."
议论声飘进偏院破旧的小屋,青黛挣扎着要起身:"小姐,您该去准备了..."
沈梦瑶按住她的肩膀,将熬好的药汤滤进青瓷碗里。汤色澄黄,映着她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这是按娘亲留下的方子配的,加了黄芩和连翘,最能清热解毒。"
她扶起青黛,一勺一勺地喂药。五年前母亲去世时,留给她的除了一箱医书,便只有这个忠心的小丫鬟。记得那是个雪夜,母亲咳出的血染红了半边枕头,而继母王氏拦在门外不让请大夫...
"大小姐,夫人让您即刻去前厅。"管家周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冷硬。
沈梦瑶整了整衣襟。镜中的少女一袭淡青色襦裙,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母亲留下的唯一首饰。她轻抚自己与母亲七分相似的面容,杏眼樱唇,肤若凝脂,正是这份相似让继母每次见到她都眼神阴鸷。
正厅里已宾客云集。沈梦瑶刚踏入花厅,继母王氏便亲热地挽住她的手臂,指甲却深深掐进她的皮肉。"诸位夫人,这是我们家梦瑶。"王氏笑容满面,声音却压得极低,"给我安分点,别丢沈家的脸。"
"早闻沈大小姐琴艺超群,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听?"与王氏交好的李夫人摇着团扇笑道,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王氏故作迟疑:"这丫头生性怯懦..."
"女儿愿献丑一曲。"沈梦瑶平静地应下。她知道这是继母设的局——那架古琴昨日就被动了手脚。
她在琴案前跪坐,指尖轻抚过桐木琴身。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琴,如今漆面斑驳,十三徽也磨损得厉害。当《春江花月夜》的旋律从指下流淌而出时,满座渐渐安静。她弹得极专注,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孤寂与不甘都倾注其中。
"铮——"
就在乐曲进行到高潮时,第七弦突然断裂,锋利的弦尾在她食指划开一道血口。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琴面上,像极了那年母亲咳在雪地上的血迹。
"哎呀,这丫头平日疏于练习..."王氏假意叹息,嘴角却微微上扬。
沈梦瑶正要起身,忽听门外一阵骚动。
"边关大捷!袁将军奉召回京!"
人群自动分开,一位身着玄铁铠甲的年轻将军大步走入。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轮廓。当他摘下头盔时,几缕未束好的青丝垂落额前,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如玉。
"袁一琦奉旨回京,特来拜会沈大人。"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
满座女眷都屏住了呼吸。这位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竟生得如此俊美——剑眉斜飞入鬓,凤眼尾端天生微微上挑,唇色如染了胭脂,若不是眉宇间那股凌厉杀气,简直要让人误以为是哪家的绝色佳人。
沈老爷慌忙上前见礼。袁一琦目光扫过厅内,在看到琴案旁的沈梦瑶时微微一顿。少女垂首而立,受伤的手指蜷缩在袖中,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株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
一片棠梨花被风吹进厅堂,落在断弦之上。袁一琦忽然大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帕子。
"小姐的琴艺令人心折,可惜琴弦不堪重负。"帕子一角绣着小小的青松,递到她眼前时带着淡淡的松木香。
沈梦瑶抬头,正对上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睛。奇怪的是,这位杀伐果决的将军,眼睫竟生得格外纤长浓密,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多谢将军。"她接过帕子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掌心——那手上有厚厚的剑茧,却意外地温暖干燥。
袁一琦唇角微扬:"不知小姐芳名?"
"沈梦瑶。"
"好名字。"袁一琦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像是...瑶台月下逢。"
这句诗引得满座哗然。谁不知道这是李白写杨贵妃的句子?沈梦瑶耳尖一热,却见袁一琦已被父亲和其他宾客团团围住。
她悄悄检查断弦处,发现琴柱上有明显的割痕。正要将证据藏起,忽然感到一道视线——袁一琦隔着人群望向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当夜,沈梦瑶在灯下细看那方白帕。青松旁还有极小的"琦"字绣纹。她蘸着茶水擦拭手指伤口,没注意到窗外有人影闪过——王氏的心腹丫鬟正透过窗缝窥视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袁府书房内,袁一琦解开束胸的白绫,铜镜中映出一具曲线分明的女儿身。门外传来祖母的拐杖声,她慌忙披上外袍。
"琦儿,"袁老夫人推门而入,目光复杂,"陛下有意为你赐婚,袁家...需要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