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慢慢地，李强醒了过来。刚开始的时候，他眼神有些茫然，似乎还没全从那个血腥的夜晚走出来。他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或者发呆。有时候，他会突然醒过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废弃的码头，回到了和“豺狼”殊死搏斗的时刻。

我们尝试着和他说话，回忆以前在连队里的事情，开一些善意的玩笑，想让他放松下来。他会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但那个笑容里充满了疲惫和疏离。他的身体恢复得很慢，更慢的是他的精神。医生说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倾向，需要长时间的心理疏导。

我们都知道，那场复仇，虽然让他为陈飞报了仇，但也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就像一把被过度使用的刀，虽然斩断了仇恨，但也把自己伤得体无肤。他亲手结束了一个生命，无论那个生命多么罪恶，那种经历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心理负担。

有一天，李强突然问我们：“我……是不是杀了人？”

他的声音很轻，但像一把锤子一样敲在我们的心上。我们不知道怎么回答。从法律和军事角度，那是正当防卫，是执行任务。但从他个人的情感来说，那是复仇，是他亲手夺去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连长坐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声音低沉而有力：“李强，你是军人。你执行了任务，清除了威胁。你没有杀人，你是在保护更多的人，保护我们这个国家。”

李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天花板，眼神复杂。我知道，连长的话并不能全消除他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强的身体逐渐康复，但他的性格似乎永远地改变了。他变得更加内向，更加沉默。他依然热爱训练，依然对军事任务充满热情，但眼神里少了几分曾经的阳光和冲劲，多了一种沉重和沧桑。

我们很少再提起陈飞的名字，也很少提起那个夜晚。仿佛那是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但我们都知道，那个夜晚永远地烙印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中，特别是李强的心里。

出院后，李强回到了连队。他依然是那个优秀的战士，依然是我们的兄弟。但我们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地失去了。

有一次，我们在靶场训练，李强打出了美的十环。我们都为他鼓掌，他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但那个笑容里，我仿佛看到了一丝难以抹去的阴影。

我知道，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夜晚，无法忘记陈飞，也无法忘记自己亲手结束了一个生命的感觉。复仇并没有带来解脱，只是将痛苦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我们依然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一起面对未来的挑战。但每个人心里都装着那个雨夜，那个急诊室，那个废弃码头，那个在血泊中倒下的兄弟，和那个被复仇之火灼烧的战士。

我们这些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命运或许永远都无法摆脱这种悲剧循环。一个倒下，另一个就背负着仇恨站起来，直到自己也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