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不加任何注意的记忆之中有一种隐藏着的力量。
这话是个英国人说的。
也许吧,铁路看到这里的时候想。
就像无论过去多少年,那个敢从歹徒手中夺刀的孩子,只会一直在他的记忆里烨烨生辉。
“负隅顽抗是没有意义的。苏巴佤,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出去么。”
“少废话!枪放下,让我走!不然她也得死!”
刀在你的脖子上压出了道口子,是凉的。可那点疼痛并不足以分散直面而来的恐惧,你紧紧压低着自己的喘息,却被狠狠扥住头发,逼不得已地高高仰头,发出一声气音。如被冰封于湖上的天鹅之哀鸣,引颈鹄候着来人的施救。
苏巴佤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摇晃的刀刃随时可能割开人质的喉咙。铁路没法拿着无辜者的性命去赌。
“好,好,我把枪放下。你别伤害她。”
阴森黏腻的视线紧锁着那抹迷彩色,捕捉着缓缓蹲身准备将枪搁在脚边的动作。
跟随他的人不是被捕就是被击毙,不眠不休地在林子里奔逃了两天两夜,往日叫嚣着过一天赚一天,不管身后事的毒枭头目,此刻也濒临崩溃的边缘。仿佛能预知到自己的未来一样。
枪在一路逃窜之中早就打空了子弹,被顺手丢弃。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苏巴佤却仍想要挣一挣。
毕竟人到了这时候,总还是想活命。
稳了稳已隐隐有些发抖的手,他一再握紧刀柄, “子弹!”
铁路干脆地将弹夹一起卸下。
“丢远点!”
枪和弹夹一左一右,被丢在三步开外的地面上。铁路朝对面摊开双手,“这下总可以了吧。”
“叫你的兵撤退,我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拿枪瞄着我呢!”
铁路却像听到个笑话一样,竟有些乐不可支起来,“他们要是在这儿,我还用得着和你废这些功夫吗?”
从伏击失败、队伍失联,到带伤泅渡,再到现在正面对敌,长时间的围追实在消耗了铁路大量的体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一直在升高。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可绝不能放苏巴佤回去缅甸,否则就是功亏一篑。铁路知道,他必须速战速决。
“不得不说,你们的电磁干扰很有效。我们的通讯器失灵,走散了。”叹了口气,那话里听起来不无惋惜,“你要是真看见他们了,还得托你帮我捎个口信——去375报道,总比去阎王爷那报道来得强吧。”
明明是双方对峙。一个手持利器、挟持人质,一个赤手空拳且无人增援。可那迷彩遮盖之下的面容,却好似更加气定神闲。
“我也追不动了,咱们打个商量吧。”铁路缓慢地、试探着向前走了两步,“你把这孩子放了,我放你走行不行?”
“别过来!”只迟疑了一秒,苏巴佤再次警惕起来,倒退着,抵着人质脖颈的锋刃将伤口又加深了几分。
脖颈处纤薄的皮肤彻底绽开了口子,一丝红痕顺着灰白的刃蜿蜒着流淌到了刀尖,滴落在满地的落叶上,砸出轻微的声响。
对峙双方的视线都不由地落向低处。
苏巴佤紧绷的神经因这细微的草动而风声鹤唳。
铁路……
他低垂的视线正落在你原本捏紧衣摆的手指上。此时此刻,正悄无声息地空点着。那打的手势分明是1、2——
3!
铁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靴子的后跟在奔跑中反踢起地上原本只剩下一步之遥的枪,顺手抽出作战背心里的备用弹夹补上。
与此同时,属于少年人高亢的尖叫声突然回响在密林里,惊得苏巴佤持刀的手松了一下。你眼疾手快,双手死死攥住他的右手,也就攥住了那把锋利的刀,控制着它远离。
也许在今日之前,你从未有这般痛恨过与成年男子力量之间的悬殊。
好在那一声枪响来得及时。
在看不清的瞬间,枪是挨着大腿侧面上的膛。
铁路弯腰摸到苏巴佤的颈动脉,确认了已经死亡,转头才发现你早已连滚带爬攀到了离得最近的那棵柿树上,正气喘吁吁、惊魂未定地窥着他。
待他向你招招手,又如枝头惊鹊,缩进那些黄澄澄的硕果之间了。
他也不勉强。
拧到极限的弦随着苏巴佤被击毙而骤然松弛,疲倦、力竭、泡水的伤口,一浪接一浪冲击着神经。铁路索性靠着这棵柿树闭上了眼。
而你窝在树上,直窝到溅在衣服上的血渍都已经干涸。树下的人却仍然一动不动。
他不会也死了吧?
淅索的动静过后,一点温热的气息靠近在鼻下。带着试探与小心翼翼。
宽大的帽盔挡住了铁路的神情,只露出他被油彩掩护住的微微勾起的唇。
你听见他用清亮的声线,饱含着无奈与笑意道:“姑娘,你总得让我歇一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