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糖（甜）

午休时分的暗房总是安静的。卡尔推开门的瞬间，红色安全灯下飞舞的尘埃像被按了暂停键。约瑟夫背对着门口，正在冲洗池前轻轻晃动相纸，金发尾梢沾着一点显影液，在暗红的光线下像凝固的血珠。

"第几次了？"卡尔把解剖学笔记放在干燥架上，"我说过不要偷拍我。"

相纸上渐渐浮现出卡尔上午在生物课上的侧影——他正用镊子夹起一片蝴蝶翅膀标本，阳光穿过教室的菱形玻璃窗，在他睫毛上折出细碎的光斑。照片右下角有个小小的唇印，沾着樱桃糖的甜腻香气。

"这次可不算偷拍。"约瑟夫转过身，相机挂在他脖子上，镜头盖不翼而飞，"你明明看到我在窗外了。"

卡尔确实看到了。当时那个金发少年像只大型犬似的趴在走廊窗台上，镜头毫不掩饰地对着教室。生物老师板书的粉笔因此断了三次。

"删掉。"卡尔伸手去抢相纸。

约瑟夫突然举起手臂，相纸悬在卡尔够不着的高度。这个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卡尔闻到了对方校服上淡淡的柠檬洗衣液味道，混着暗房里显影液的酸涩气息。

"用这个换。"约瑟夫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玻璃纸包裹的樱桃糖，"上周你说太甜的那种，我找到低糖版了。"

卡尔盯着那颗糖果看了三秒，突然抢过来塞进自己口袋："糖没收。照片还是得删。"

"真严格啊，卡尔同学。"约瑟夫笑着把相纸放进定影液，"那这张就送给生物老师当教师节礼物？她今天还问我是不是在和你交往。"

卡尔正在翻笔记的手顿住了："...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约瑟夫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卡尔耳畔，"'正在努力让标本室的骷髅先生吃醋'。"

冲洗池里的相纸突然飘起又沉下，像谁乱了节奏的心跳。

——

周三的社团活动时间，卡尔被堵在了图书馆角落。

"殡葬文化社下周要交的论文，"他举着厚厚的《死亡美学研究》挡在面前，"借过。"

约瑟夫纹丝不动地靠在书架上，相机镜头危险地反着光："先回答我，为什么退掉摄影选修课？"

卡尔把书举得更高了些，纸页间飘落一张借书卡——上面整齐记录着过去三个月借阅记录：《暗房技术入门》《人像摄影用光指南》《如何拍出生动的表情》...全都贴着"艺术类-D区"的标签。

"原来如此。"约瑟夫捡起借书卡，嘴角翘得比樱花还灿烂，"卡尔同学是打算自学成才来偷拍我吗？"

"只是课程需要。"卡尔抢回卡片，耳根红得像暗房的安全灯。

"那正好。"约瑟夫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我退了摄影社，新成立了'死亡与光影研究社'。申请表在这里，指导老师签过字了。"

卡尔看着申请表上墨迹未干的社团宗旨："探究生命在影像中的永恒性"，下方发起人签名龙飞凤舞地写着他们两个的名字。

"我还没同意。"

"但你没否认上周四在解剖室门口偷看我。"约瑟夫按下快门，捕捉到卡尔瞬间僵住的表情，"顺便一提，那天我戴的镜头盖是你喜欢的樱粉色。"

——

毕业前最后的文化祭，死亡与光影研究社的展区前人满为患。

"这就是传说中的'心跳标本'？"有女生指着展柜中央的装置惊呼。

那是个改造过的老式相机，观景窗里循环播放着卡尔不同状态下的照片：皱眉看书时，摆弄标本时，被约瑟夫突然搭话时...每张照片角落都标着当时的心率数值。最后定格在一张双人合照上——约瑟夫搂着卡尔的肩膀做鬼脸，卡尔看似嫌弃地别过脸，却藏不住发红的耳尖。照片底部写着:"84bpm→120bpm"。

"原理很简单。"约瑟夫向参观者解释，"我在相机里装了心率监测模块，只要卡尔一看镜头..."

"约瑟夫！"卡尔从人群外挤进来，手里举着两杯柠檬茶，"教导主任找你。"

等围观人群散去，约瑟夫戳穿真相："教导主任根本没找我吧？"

"嗯。"卡尔把冰镇的柠檬茶贴在他脸上，"但你的心跳现在有140bpm了。"

樱花飘落的季节，死亡与光影研究社的申请表上终于有了第二个成员签名。卡尔一笔一划写下自己名字时，约瑟夫的相机静静记录着这一刻——取景框里，两颗毛茸茸的脑袋越靠越近，最终在樱花纷扬中模糊了边界。

（后来有人在暗房发现一盒未冲洗的胶卷，标签上写着："卡尔的心跳声，摄于每个心动瞬间"）

——

「测光表显示——」

「你看着我的时候。」

「瞳孔放大率。」

「刚好是心动的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