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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地牢的石缝渗进来，在卢卡·巴尔萨脚边汇成浑浊的水洼。他数着水滴计算入狱的天数，左眼的伤疤在潮湿环境中隐隐作痛。三百七十九天。足够一个天才变成疯子，足够一个理想主义者认清现实。
铁门打开的刺耳声响让他条件反射地蜷缩起来。又要提审了。那些警棍落
在背上时，他总会想起实验室爆炸的瞬间——同样灼热的疼痛，同样撕心裂肺的尖叫。
"起来，吃饭。"
这个声音像闪电般击中卢卡。他猛地抬头，脏乱的棕发黏在脸上。站在铁栏外的不是往常的凶恶狱警，而是...阿尔瓦——他的前导师，永动机研究的合作伙伴，那场大火后他以为永远失去的人。
阿尔瓦穿着笔挺的狱警制服，金丝眼镜后的灰蓝色眼睛冷漠得可怕。他通过铁栏缝隙推入一个发霉的面包，动作机械得像在给机器添加燃料。
"阿尔瓦...老师？"卢卡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阿尔瓦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仅此而已："囚犯没有称呼狱警名字的权利。"
面包落在地上，溅起污水。卢卡扑到栏杆前，镣铐哗啦作响："你不知道是我吗？他们把我关在这里一年，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阿尔瓦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电路图，"你因纵火和谋杀未遂被判二十年。典狱长特别交代要好好'照顾'你。"
卢卡的手指抠进铁栏的锈迹里。他记忆中的阿尔瓦会温柔地纠正他电路接错的地方，会在他熬夜时披上外套，会在成功点亮第一个灯泡时与他击掌。而现在那双曾经充满智慧的眼睛，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段报废的导线。
"那天的大火..."卢卡艰难地开口。
"吃饭时间结束。"阿尔瓦转身离去，靴跟在地面敲出冰冷的节奏。
卢卡把额头抵在铁栏上，回忆如电流般窜过全身。他们曾为永动机的设计图争论到深夜，阿尔瓦总是耐心地解释能量守恒定律；他们共用一个烧杯喝咖啡，阿尔瓦的那份永远多加两块糖；在最后一次争吵前，阿尔瓦还揉着他的头发说"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而现在，他的老师每天准时出现，像执行程序般递来食物，再面无表情地离开。直到某个深夜，卢卡被酷刑折磨得半昏迷时，感觉到一双熟悉的手在为他处理伤口。
"别出声。"阿尔瓦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回忆，"伤口感染会要了你的命。"
卢卡在剧痛中模糊看到阿尔瓦的脸。月光下，那副永远冷静的面具出现了裂缝——他的眉头紧锁，嘴角颤抖，动作却轻柔得像在修复精密仪器。
"为什么..."卢卡每说一个字都像吞下一块烙铁。
阿尔瓦的手停顿了一下："永动机不可能存在，但救你的方法...我还在计算。"
那天之后，卢卡开始留意阿尔瓦留下的蛛丝马迹。面包底下偶尔垫着干净的绷带；水杯底刻着微小的电路图；最严重的一次拷问后，他在高烧中感觉有人整夜用湿毛巾敷他的额头。
春天来临时，卢卡被派去修理监狱的电力系统。典狱长狞笑着给他戴上电击项圈："让我们的'天才'干点老本行。"阿尔瓦被指派监督他，全程没有眼神交流。
当卢卡碰到短路的主电缆时，项圈突然通电。他痉挛着倒地，看见阿尔瓦冲向控制室的背影。预期的剧痛没有持续——有人切断了电源。他最后看到的，是阿尔瓦砸烂控制台时飞溅的火花。
那天夜里，卢卡发着高烧被扔回牢房。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有人将他扶起，清凉的水滑过喉咙。
"为什么救我..."卢卡在黑暗中抓住那人的袖子，"你应该恨我。"
长久的沉默后，阿尔瓦的声音终于卸下所有伪装："我尝试过。"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卢卡左脸的伤疤，"但恨你需要的大脑区域...似乎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了。"
卢卡在药效下昏睡过去，恍惚听见阿尔瓦哼唱他们以前常听的安眠曲。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像他们还在那个充满咖啡香和电线胶皮味的实验室。
转折发生在夏季的暴雨夜。卢卡被典狱长叫去"谈话"，回来时几乎无法行走。阿尔瓦不在，代替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狱警，把卢卡像破布一样扔进牢房。
"你的老相好今晚不会来了。"狱警啐了一口，"典狱长发现他偷藏犯人的东西。"
卢卡的心跳停了半拍。当牢房再次安静下来，他撬开松动的地砖——那是阿尔瓦告诉他的"紧急情况"才会用的方式。下面藏着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上面是阿尔瓦工整的字迹：
「今晚零点，东侧走廊。永动机不可能，但逃跑路线已经计算完毕。——A」
卢卡把纸条含在嘴里嚼碎，尝到了血和泪的味道。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实验室的阿尔瓦，对方也是这样递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发现永动机设计中的致命错误。而当时的卢卡，愤怒地将它扔进了火堆。
午夜钟声响起时，监狱突然陷入黑暗。卢卡用钥匙打开牢门，沿着记忆中的电路图摸向约定地点。东侧走廊尽头，阿尔瓦的白发在月光下像一盏指路灯。
"走这边。"阿尔瓦抓住他的手腕，温度透过手套传来，"警卫交接有五分钟空隙。"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通道，阿尔瓦的每一步都精准得像计算过的电流路径。就在接近出口时，警报骤然响起。
"被发现了。"阿尔瓦推开一扇暗门，"从这里直通码头，有船等你。"
卢卡拽住他的制服："一起走！"
阿尔瓦摇头，摘下一块怀表塞进卢卡手里："里面有..."
枪声打断了他的话。阿尔瓦的身体猛地一震，鲜血从腹部蔓延开来。卢卡接住他下滑的身体，手套瞬间被染红。
"跑..."阿尔瓦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次...听老师的话..."
卢卡颤抖着打开怀表。里面是一张烧焦的永动机设计图——他们共同的作品，以及一张小照片：年轻的阿尔瓦搂着刚成为助手的卢卡，两人对着镜头举着冒出火花的电路板，笑得像个简单的加减法。
"我计算错了..."阿尔瓦的嘴角渗出血丝，"救你的方法...原来这么简单..."
更多的脚步声接近。阿尔瓦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卢卡："记住...电流需要完整的回路...活下去...才是闭合电路..."
当卢卡跌跌撞撞逃到码头时，监狱的方向传来爆炸声。他跪在船上，看着冲天火光将夜空染成橘红色，就像多年前那场改变一切的大火。
怀表在他的掌心发烫，里面那张烧焦的设计图背面，有一行新写的小字：
「永动机不存在，但爱可以永恒。——你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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