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腰-郑楚玉6

两天后，方翠竹环绕的小院。

院中石桌上，一只红漆描金的精致小药匣静静搁着，匣盖微启，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白绢布条、一柄小巧银剪、几个素瓷小瓶，还有一只打磨光滑的玉药杵。匣盖内侧，几竿青翠欲滴的修竹以银线细细绣成，针脚绵密，风骨嶙峋，在这堆实用物件中透出一丝格格不入的雅致。

郑楚玉指尖轻轻拂过那绣纹，冰凉的玉药杵在她掌心转了转。

“咪咪，”她低声唤道。

橘猫从廊下晒暖的竹榻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石桌上，小鼻子好奇地嗅了嗅药匣。“主人，真要送这个？朱夫人不是说……”

“她说了很多。”郑楚玉打断它，语气平静无波，拿起玉杵在其中一个瓷瓶里细细研磨起暗褐色的药粉，笃笃的轻响在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魏枭将军前日巡城时，为护百姓惊马，手臂被车辕刮伤，伤得不轻。他营中那些粗手粗脚的军汉，包扎手法实在不敢恭维。”药粉被均匀地洒在剪裁好的白绢上，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

咪咪歪着头，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可……这跟主人有什么关系呀？”

郑楚玉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似笑非笑，将最后一块敷好药粉的布条小心叠好放入药匣，咔哒一声合上盖锁。

“姨母不是说了么？他是魏侯的左膀右臂，护佑渔郡平安。他伤着，便是渔郡的损失。身为魏家表亲，略尽绵薄，理所应当。”她抱起药匣，深绿绣红边的衣袖在晨光下划过一道沉稳的弧线，转身便向外走去，步履无声却异常坚定。

“走，去瞧瞧我们的‘冰坨子’将军。”

魏枭暂居的客院紧邻着演武场，远远便能听到兵器相击的铿锵声和粗豪的呼喝。与主院的富丽精雅不同，这里处处透着武人的简朴甚至粗粝。院墙灰扑扑的，角落里堆放着磨刀石和几件待修的皮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皮革、汗水和铁锈混合的气息。

郑楚玉抱着药匣，刚踏上那被踩得异常坚实、寸草不生的院中泥地，便撞见了正从屋内大步流星跨出来的魏梁。他嘴里还叼着半个胡饼，腮帮子鼓鼓囊囊，一抬眼看见郑楚玉，惊得差点噎住，慌忙把饼囫囵吞下，粗声粗气地抱拳行礼：“表、表小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他蒲扇般的大手无措地在沾满灰尘的衣袍上蹭了蹭。

郑楚玉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投向那扇半开的房门，声音平和：“听闻魏枭将军负伤，特备了些合用伤药送来。”

魏梁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看看郑楚玉怀里那明显价值不菲的药匣，又扭头看看屋内，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混杂着惊讶和了然的古怪表情，嗓门洪亮地朝里喊道：“魏枭！表小姐亲自给你送药来了！”

屋内光线略暗。

魏枭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凳上。

他上身只着一件单薄的深色中衣，左臂衣袖高高挽起，露出的结实小臂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皮肉，边缘红肿，显然是处理不当又沾了汗水，正隐隐渗着淡黄的血水。他右手正拿着一块半湿不干的粗布，试图去擦拭伤口周围，动作笨拙而僵硬，每一次触碰都让绷紧的肩背线条更加明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魏梁那一声粗吼如同炸雷，惊得他擦拭的动作猛地一滞，整个人瞬间绷紧如一张拉满的硬弓。他霍然回头，沾着血污的粗布还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