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破灭的瞬间，像一块烧红的石头砸进冰面。
——“哗啦”一声，满世界的裂痕蔓延开来。
那些关于桃花山的温暖时光、云悠的笑意、槐安的调皮，全碎成了扎人的玻璃碴。
我像被猛地拽出温水，扔进了结冰的深海，绝望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堵住我的口鼻，压得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端坐云台之上的“伪神”，此刻正被千万双闪着光的眼睛盯着。
那是无数饱受欺压的生灵的目光，像淬了火的刀，要将伪神的傲慢割碎。
我知道，云悠的死是这场大战的开场，她用自己的灵魂、槐安的生命、千言的长生、云岫的因果，换来了天道的注视。
她们以“牺牲”为媒，引出伪神的百般恶果，要将这些凌驾众生之上的存在，狠狠拽进世俗的泥沼里，再不能肆意妄为。
可我的悠悠儿呢？我的槐安呢？
他们的牺牲换来了众生的希望，可她们的死，该由谁来负责？
云悠还没来得及去看桃花山外的世界，还没来得及等槐安长到能帮她摘最高处的桃子，还没来得及和我一起把木屋前的石凳坐出包浆，还没来得及和我共白头……
怎么就能这样，背着巨大的因果，悄无声息地奔向死海？
她怎么可以这样就走了？
带走了我所有的爱，所有的希望，只留下满脑子挥之不去的回忆？
我还能清晰闻到她发间的桃花香，还能听见她笑着叫我“岁岁”时甜甜的嗓音，还能看见她蹲在溪边逗小松鼠时，眼角弯成月牙的灿烂模样。
她那样鲜活，像春日里最艳的花，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
“不对……”
突然，一丝灵光像火星一样，在混沌的脑海里炸开。
我猛地攥紧手指，指甲掐进掌心，疼得让我更清醒——之前看到的碎片里，那些人的穿戴、说话的习惯，和我记忆里的桃花山完全不一样。
碎片里的衣袂带着古意，说话时带着晦涩的辞藻；可云悠穿的是浅粉粗布裙，槐安会喊“土地公”“河伯”，连语气都是鲜活的孩子气。
这是古今之别啊！
可既然有破绽，云悠为什么还会死？
是“神”故意设计，让我忘记真正的过往，只看一场精心编排的“山神相争”好戏？
可祂不是该被因果反噬，自顾不暇了吗？
不对，还是不对……“道”还是原来的“道”吗？
我记得云岫说过，“道”早该沉睡了，怎么会突然醒来，还参与这场纷争？
“想啊！快想起来！”
我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头，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上一次就是这样，抓住一个小小的破绽，就能牵出所有的真相，这次一定也可以！
可脑子像被搅乱的线团，那些疑问绕来绕去，怎么也理不清。
我到底漏掉了什么？
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骗不了自己了。”
“她依旧会死。”
“你的逻辑还能自洽吗？”
突然，无数声音像被撕裂的棉絮，猛地塞进我的耳朵里——有的远得像来自天边，有的近得像贴在我心口，嗡嗡作响，震得我眼前发黑。
一个不容抗拒的声音，像从灵魂深处钻出来，死死裹住我：
“你是谁？”
思绪瞬间被堵住，像被巨石压住的水流。
我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坠入一片没有底的黑暗，四周没有光，没有声音，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
心里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剥离，空落落的，冷风一个劲地往里灌。
我看见一个灿如烟火的身影，在黑暗里慢慢变淡——是云悠，她穿着那件浅裙，白发上沾着桃花瓣，正笑着朝我伸手。
可我怎么也抓不住，她的身影越来越透明，最后像雾气一样散了。
桃花开始褪色，从粉到白，再到灰，最后成了一片死寂的黑。
春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不可挽回地往后退，连风里的香都淡了。
这时，一只雪白的猫儿从黑暗里跳出来，脚步轻快，每走一步，脚下就有一片春色黯淡下去。
它跳啊跳，最后跳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的轮廓在发光，衣袂飘飘，像是云悠，又像是别的什么人，我拼命想看清她的脸，可眼前总蒙着一层雾。
她好像张嘴说了什么，风很大，把声音吹得七零八落。
我竖起耳朵，想听得更清楚些，可风里只有“呼呼”的响，什么都抓不住。
“再说一遍……近一点……”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看见她的身影也开始消失，心口像被一把生锈的刀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我蜷缩起来。
“别走！别丢下我！”
我想喊，想冲过去抓住她，可身体像被钉在原地。
她还是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后退，丝毫不为我停留，像黄昏时的光线，哪怕我拼尽全力，也留不住一分一秒。
黑暗里突然伸出无数只冰冷的手，有的拽我的胳膊，有的捂我的嘴巴，有的蒙住我的眼睛。
我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
只剩下一片粘稠的黑。
我下意识地蜷起身子，像在娘胎里那样，双手抱住膝盖。
指尖碰到了冰凉的液体——是泪。
可我为什么要哭？
我在为谁哭？
我又是谁？
这个问题像根生锈的钉子，再次楔进我的心里。
我好像被抽走了最核心的东西，像个空壳，下意识地想追赶，可眼前只有一片空白。
突然，空白里站了一个人。
她背对着我，轮廓熟悉又陌生。
我想叫她，想让她转过身，可喉咙里像塞了棉花。
就在这时，天光大亮。
刺目的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把刀，扎得我睁不开眼。
我抬手挡住光，指缝里漏进的亮，让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清。
我是谁？
对啊，我，是，谁？
………分界线………
笔者谢谢两位大大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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