喰

无限城的墙壁渗出冷湿的潮气，与下弦之鬼们断裂的肢体、喷溅的血污混在一起，酿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

桃喰蜷在鸣女身侧的锦垫上，膝头摊着一方描金漆盒，里面的桃花酥还冒着刚出炉的热气，粉白的酥皮上沾着几粒嫣红的桃花碎，像极了某种精致的祭品。

她指尖捻起一块，小口小口地抿着，绿眼珠却一瞬不瞬地黏在殿堂中央那抹苍白艳丽身影上。

她晃着腿，绿眸里映着下弦们惊恐的脸，嘴角却弯着甜软的笑意，像在看一场精彩的皮影戏。

无惨的指尖正碾过某位下弦颤抖的头颅，骨裂声脆得像咬碎冰糖，而他脸上那抹嫌恶又淡漠的神情，在桃喰眼里却比任何画卷都要动人。

“父亲大人连皱眉都这么好看呢。”

她含着点心嘟囔，声音软得发黏，舌尖舔过唇角的碎屑时，眼底却翻涌着近乎贪婪的光。

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对那抹苍白身影近乎病态的痴迷。

【那些废物也配让父亲大人动手？脏了父亲的手怎么办？不如让我来，我会把他们的骨头磨成粉，混进桃花酥里吃掉，这样就再也没人能惹父亲大人不快了。】

心声像细密的藤蔓，毫无阻碍地钻进无惨脑海。

他指尖微顿，瞥了眼软榻上看似漫不经心的少女，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纵容。

这是他转化的第一只鬼，从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与他有着最深的羁绊，她的心思，他向来一清二楚。

她正歪着头听鸣女奏乐，手指随着琴弦轻敲膝头，看上去纯良得像个人间富贵家的小姐——若忽略她裙摆下悄悄蔓延开的、沾着血丝的桃花藤纹路的话。

从她还带着人类体温的心脏被注入鬼血的那一刻起，这具躯体就成了他最忠实的容器。

她的疯狂，她的偏执，她那些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占有欲，无惨比谁都清楚。

但他从不点破，就像豢养一只爪子锋利却只对自己摇尾巴的猫，看她在自己划定的范围内张牙舞爪，也是种不错的消遣。

魇梦被抛向无限城外时，桃喰终于舍得放下点心盒。

她赤着脚踩过黏腻的血渍，白皙的足心染上暗红，却像踩着红毯般雀跃地跑到无惨身后。发尾扫过无惨的手背，她忽然仰起脸，绿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困惑：

“母亲大人？”

这声称呼带着试探的亲昵，像幼猫用爪子轻轻挠着主人的手心。

无惨转过身，平日里阴狠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竟融化了些许冷意，平日里对其他鬼动辄杀戮的戾气在面对她时尽数收敛。

他抬手，轻轻抚上她的白发，指尖穿过柔软的发丝，动作竟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

指腹碾过她耳后细腻的皮肤，那里还留着初为鬼时被他咬出的牙印，早已愈合却成了彼此羁绊的烙印。

“喰。”

他开口，声音比石壁的潮气更冷，却奇异地带着安抚的意味。

桃喰的呼吸骤然屏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头顶，身体瞬间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像一只被顺毛的猫，舒服得几乎眯起眼。

【父亲大人碰我了……这里，是父亲碰过的地方……谁也不能碰，谁碰我就撕烂谁的手。】

【父亲大人摸我的头发了……好喜欢……手指的温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想永远记住。】

她脖颈后的皮肤泛起细密的战栗，那些潜藏在皮下的桃花藤突然炸开。

血肉模糊的藤蔓上绽开半开的花苞，花瓣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带着点侵略似的亲昵往无惨身上缠去，有的甚至大胆地卷住他的手腕，像在宣告某种不容置喙的所有权。

这是她的血鬼术“人面桃花相映红”，情绪失控时便会如此。

那些藤蔓是她的欲望具象化，带着啃噬、缠绕、彻底占有的本能。

无惨垂眸看着缠上自己腰际的藤蔓，冰凉的触感像蛇的信子，他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

在他眼里，这与小猫用尾巴勾住自己的手腕没什么区别，甚至算得上……可爱的撒娇。

“去把神血带回来。”

他收回手，指尖在她下巴上轻轻一点。

“你最擅长的，别让我失望。”

“是——”

桃喰拖长了调子应着，绿眸亮得惊人，像淬了毒的翡翠。

“父亲大人想要的，喰就算把那家伙的心脏挖出来泡在蜜里，也会双手捧给您哦。”

【神血？能让父亲大人多看我一眼的话，别说神血，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摘下来双手奉上。】

她的藤蔓缠得更紧了，甚至有细小的触须试图钻进无惨的衣料。

她的桃花藤已经缠上了无惨的腰，带着微凉的体温，像在宣告某种独占。

无惨没有推开，只是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狂热，淡淡道：

“好孩子。”

这三个字像蜜糖，瞬间浇透了桃喰的心脏。她的心里炸开一片绚烂的桃花海，无数个“喜欢”在胸腔里冲撞、回荡。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父亲大人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那些妄图靠近父亲大人的东西，无论是鬼还是人，果然都该去死呀。】

无惨清晰地读着她的心声，那浓稠到几乎化不开的占有欲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却并不让他厌烦。

他的喰，永远不会背叛他。

她仰着头，绿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纯澈又诡异：

“那我出发了哦，父亲大人。等我把神血带回来，父亲大人会再摸我的头吗？”

无惨没回答，只是看着她。

桃喰却像得到了承诺般雀跃起来，转身时裙摆扫过地面的血污，留下一串粉色的桃花印。

那些藤蔓终于恋恋不舍地缩回她体内，只留下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甜腻到发腥的香气。

她走后，鸣女的琴弦突然错了个音。

无惨瞥向那架琴，眼底的纵容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聒噪。”

琴弦应声而断，再无声息。

而桃喰的心声还在他脑海里盘旋，像一首永不终结的、病态的情歌。

【父亲大人是我的，从生到死，从骨到血，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谁抢，我就杀谁。】

无惨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属于鬼的、对这种堕落羁绊的默许与玩味。

很好，就让这疯狂的藤蔓，缠得再紧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