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去后,寂野安岁成了最诡异的存在。
她不再角落发抖,也不再看任何人,只是低着头在断裂的车厢里游荡。
手指拂过烧焦的座椅,掠过散落的行李,只要摸到好吃的东西——刷了蜜汁的烤鸡、微微发焦的炊饼、甚至是没开封的巧克力——都会立刻塞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机械又急切。
炭治郎试着叫她:
“安岁?你还好吗?”
她毫无反应,像是听觉被剜掉了。
只有当伊之助不小心踢翻一个装满米饼的木箱时,她才猛地转头,眼里闪过一丝的亮芒,瞬间扑过去把米饼搂在怀里,一块接一块往嘴里塞,脸颊鼓得像塞满松果的松鼠。
炼狱杏寿郎伤重昏迷前,只来得及嘱咐队员:
“别惊扰她。”
于是没人再敢靠近。大家只是远远看着,看这个前一刻还在大战的少女,此刻像被饿鬼附了身,把所有能入口的东西都往嘴巴里填。
阳光光落在她身上,她正蹲在地上啃一块糕点,忽然停下来,肩膀轻轻颤抖。
有队员屏住呼吸,听见她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
“好多年了……呜呜……好久没吃过了……”
“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美味的东西……人类真是最赞的造物啊……”
那声音又轻又软,混着满足与委屈,和之前那个诡异的复合音判若两人,只是平常高冷的寂野大人说出这番话,挺割裂的……
回到鬼杀队总部后,安岁的状态丝毫未改。
她被安排在单独的房间,可每天天不亮就会溜出去,把厨房、储物间翻个底朝天。
负责后勤的队员索性每天备上满满一桌食物,看着她从清晨吃到深夜,中间除了喝水几乎不停歇。
她的脸颊渐渐有了血色,眼神却始终空茫,像个被线操控的木偶,唯一的指令就是“进食”。
直到一周后某个清晨,灶台上还摆着没吃完的烤串,安岁却直挺挺地躺在榻榻米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得像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时,那双眼睛里的空茫褪去,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湖水。
她不再翻找食物了。
大多数时候,她会搬张藤椅到院子里的老树下,蜷在里面晒太阳。
旁边放着个粗陶碗,泡着几粒浮浮沉沉的枸杞,时不时端起来抿一口。
有队员看见她从怀里摸出晒干的人参片,像嚼糖果似的慢慢嚼着,表情平淡得像在吃树叶。
炭治郎他们养好了伤,开始跟着炼狱留下的指导进行训练。善逸抱着过老树时,总忍不住偷偷看她。
这天他终于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凑过去:
“寂野大哥,你之前是怎么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安岁缓缓转过头,眼神平静无波,像映着云影的湖面。
“没什么。”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和神明做了笔交易,把身体借祂玩了几天。”
“神、神明?”
善逸吓得刀都掉了。
“那祂……祂没对你做什么吧?”
“祂只是太贪食了。”
安岁喝了口枸杞茶,热气模糊了她的侧脸。
“对人类没什么恶意,顶多算个贪吃的过客。”
炭治郎端着木剑走过来,额上还挂着汗珠:
“安岁,你的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训练?多活动活动也许会舒服些。”
安岁摇摇头,咳嗽了两声,又往嘴里塞了片人参。
“身体也就这样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悲喜。
“锻炼对我来说没意义。”
“可是……”
“你们锻炼是为了变强,为了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量,为了把呼吸法练到极致。”
她打断炭治郎,指尖捻着枸杞慢慢转动。
“但我杀鬼的法子不一样。而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像薄冰上的裂痕。
“我这身子弱得连呼吸法都撑不住,晒晒太阳,挺好的。”
那语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看透了生死的倦怠,又像是对世间万物的疏离。
伊之助在旁边举着石头锻炼,闻言吼道:
“身体弱就该多练!不然怎么砍鬼!”
安岁没理他,只是把藤椅往阳光更盛的地方挪了挪。
过了些日子,炭治郎提议去温泉泡澡,说能增进“兄弟情谊”。伊之助第一个举双手赞成,善逸红着脸忸怩了半天,也被硬拉着去了。安岁本想留在树下,却被炭治郎半劝半拉地拽走了。
温泉里水汽氤氲。
炭治郎和伊之助在热水池里切磋臂力,善逸缩在角落搓背,时不时偷瞄门口,总觉得安岁今天怪怪的,进去隔间半天了还没出来。
就在这时,隔间的门被拉开。
一个穿着月白色浴袍的少女走了出来,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肩头,发梢还在滴水。
她抬手拢了拢浴袍领口,视线扫过水池,最后落在目瞪口呆的善逸身上。
善逸的大脑“嗡”地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
他看看少女白皙的脖颈,看看那明显属于女性的纤细轮廓,再想想自己这几个月一口一个“寂野大哥”……
“啊——!!!”
震耳欲聋的惨叫声差点掀翻澡堂的屋顶。
善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眼泪鼻涕一起流:
“寂野大哥是女孩子啊——!!我居然把女孩子当成大哥这么久——!!”
安岁歪了歪头,走到他面前,弯腰看他:
“我以为你一直都知道呢。”
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困惑。
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话都说不囫囵。
安岁忽然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她的指尖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还有淡淡的枸杞香。
“没关系。”
她说,语气认真。
“大哥会保护你的,善逸小弟。”
善逸猛地抬头,看见少女平静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影子,那里面没有嘲笑,只有纯粹的温柔。
他愣了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这次是感动的。
炭治郎和伊之助在旁边看得一脸茫然,不过看到善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赶紧递过毛巾:
“善逸,你没事吧?”
安岁直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木格。
午后的阳光涌进来,落在她湿漉漉的发梢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她回头看了眼闹哄哄的三人,端起放在窗台上的枸杞茶,轻轻抿了一口。
或许,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