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梦杀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雷梦杀“温大小姐，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转移话题是因为我的事说起来实在麻烦，牵扯太多前尘旧事，怕你们一时半会儿捋不清头绪，听不懂其中关节？”
温燃宁“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听不懂？便是真有什么弯弯绕绕，左右这荒庙避雨也无事，慢慢说总能听明白的——总好过你这般遮遮掩掩，勾得人心痒。”
百里东君在一旁附和着点头：
百里东君“就是，难不成你的事比我酿的酒方子还复杂？我看你就是不想说。”
司空长风也笑着添柴：
司空长风“无妨，左右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慢慢说便是，我们且听着。”
雷梦杀被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堵得没了退路，只得苦笑一声，往火堆边挪了挪：
雷梦杀“罢了罢了，你们这架势，今天不说怕是过不了关了。”
雷梦杀其实……我之所以被赶出雷家堡，是因为……因为……罢了，说出来也没什么。
雷梦杀不过是我这一身骨头，终究没能困住那颗想闯出去的心，违了雷家堡“不入兵伍，不涉朝政”的祖训罢了。
温燃宁原来是这样。也难怪，先前我便听过些传闻，说雷家堡的规矩极严——雷家子弟不许涉足兵伍，不许入朝为官，就连佩剑练剑都是犯忌讳的，更别说你这般投军入仕了。
雷梦杀“豁，这位小姑娘，你都已经猜到了，你还让我亲口说出来，残忍……实在是太残忍了”
雷梦杀谁能懂亲口说出“我被家族赶出来了”时，那种从骨髓里透出的凉？谁又能体会，一想到孩子可能连认祖归宗的资格都没有，心里有多煎熬？
温燃宁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坦诚
温燃宁“好吧，我的确是不懂。”
雷梦杀伸手指了指她，指尖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一声无奈的感叹慢悠悠飘出来
雷梦杀“现在的年轻一辈啊，就是不晓得该怎么尊重我们这些江湖前辈。”
雷梦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一转落到司空长风身上，语气收了收
雷梦杀“总而言之，关于我的话题就到这儿吧，现在该说说这位小兄弟身上的故事了。”
司空长风笑了笑，声音里带着点江湖人特有的散漫
司空长风“我哪来什么故事？无非是自小没个定处，四海为家，就这么在江湖里混到了现在。”
雷梦杀走上前，目光在司空长风枪法上扫过，直言道：
雷梦杀“你的枪法不赖，可惜招式、功法都缺了半截。瞧着是块好底子，却只学了个形，没摸到‘意’的门道。”
说罢，他伸手接过对方手中长枪，指尖摩挲着枪身，眼神微动
雷梦杀“这枪我定然听过——银月枪，哭断肠。它的主人，是江南追墟枪传人林九，只是这人，已失踪好些年了。”
司空长风“他死了。”
司空长风的声音淡得像江湖里的一阵风，听不出半分波澜。
雷梦杀“他是你师父？”
雷梦杀追问，握着银月枪的手指微微收紧。
司空长风垂眸，指尖轻轻蹭过枪身冷铁，缓缓开口
司空长风“算是吧。我遇见他时，他快不行了——浑身烂疮，就躺在个废弃道观门口等死。我把他救回去，安置在我住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说不清的涩
司空长风“他弥留时说，死后让我把他烧了，骨灰带回他家乡。”
百里东君“为什么？落叶归根？”
司空长风摇了摇头
司空长风“他说说他家门前有片湖，叫虚引湖。年轻时他爱过个女子，那姑娘每天清晨都在湖边梳头，他总偷偷去看。”
司空长风“可那时他是穷小子，人家是镇上最俏的姑娘。他咬咬牙拿起枪走了，想着闯出名堂再回来，谁知这一走，就是三十年。”
司空长风“一入江湖，”
司空长风抬眼望向远处，语气轻得像叹息
司空长风“就再也没走出来过。他只盼着，最后能把骨灰撒进那虚引湖里。”
百里东君“没让你打听那女子的消息？”
百里东君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的轻缓。
温燃宁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先前还凝着的眉梢一下舒展开，“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那模样活脱脱一个事外看客，语气里带着点少女的通透
温燃宁“打听消息？依我看啊，那位姑娘说不定到现在都不晓得，当年还有这么个男人，躲在暗处偷偷摸摸喜欢过自己呢！”
她歪了歪头，话语里添了几分直白的清醒：
温燃宁“就算真打听着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跑去找人家，说‘当年有个少年为了你闯江湖、念了一辈子’？”
温燃宁“这不是平白给人添堵吗？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甚至从没听过名字的人，平白伤心愧疚一辈子吧？”
温燃宁眉眼弯弯，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的笑意，话语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
温燃宁“我以前在乾东城的时候，常听书先生讲这类故事。那时我就琢磨，有些人呐，暗恋人家姑娘，却跟个闷葫芦似的，一个字都不吐露。”
温燃宁“等人家姑娘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幸福安稳了，他倒好，突然写封信过去，在里头把自己这些年的暗恋之情写得感天动地。”
温燃宁“人家姑娘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默默喜欢自己，突然收到这么一封信，心里肯定得泛起波澜。”
温燃宁“善良点的姑娘，说不定还真会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深情，心里愧疚得不行。要是一直过不去这个坎儿，往后余生都郁郁寡欢”
温燃宁“严重的啊，能让姑娘家被这份突如其来的愧疚缠得日日郁郁寡欢，最后连命都搭进去！”
温燃宁说着，语气里添了几分愤愤不平
温燃宁“要是这样的‘暗恋’，我看那姑娘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好好的日子过得安稳，平白被人用‘深情’拖进愁绪里，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百里东君、雷梦杀和司空长风三人，就这么静静听着温燃宁连珠炮似的说话，一句接一句从嘴里冒出来，半点没停。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带着几分猝不及防的怔愣——往日里这姑娘虽也灵动，却少见这般滔滔不绝、连带着点义愤填膺的模样，一时竟都有些呆住了，忘了插话。
温燃宁说着说着，余光瞥见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副呆愣愣的模样让她猛地反应过来——刚才话说得太急，跟倒豆子似的没停嘴。
忙不迭地闭了嘴
司空长风其实后面的事情，跟温燃宁说的大差不差，
司空长风“他离开的第三年，家乡的兄弟就捎来了消息——那女子，已经嫁人了。”
司空长风的声音低了低，指尖无意识划过银月枪的纹路
司空长风“他说，那姑娘大抵早忘了，当年有个少年，每天天不亮就蹲在湖边练枪，其实不过是想偷偷看一眼她梳头的模样。”
司空长风“这么多年过去，他连女子的样貌都记不清了，也没什么好想的，唯独还念着那片虚引湖。”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住，喉结轻轻滚了滚，一声绵长的叹息落下来
司空长风“可我真寻到那个小镇才发现……那片他记挂了一辈子的湖，早就干涸了。”
雷梦杀和百里东君相视一眼，眼底都藏着几分怅然，谁也没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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