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青石砖上的声音像一串急促的密码，林知夏蹲在民宿前厅的博古架前，借着应急手电筒的冷光核对库存清单。潮湿的霉味混着茉莉香薰在空气里发酵，窗外的梧桐树在狂风中扭成模糊的墨影。
"叮铃——"
铜铃铛被撞得剧烈摇晃，风裹挟着雨丝扑进来。林知夏转身时手电筒光正好照在来人的西装前襟，深灰色羊绒面料上浮着细密的水珠，像结了一层流动的霜。
"最后一间房。"男人嗓音带着巴黎左岸咖啡馆特有的沙哑尾音，骨节分明的手指将浸湿的牛皮纸箱放在前台。箱角渗出的水渍在橡木台面漫开，露出半本褪色烫金封面的《追忆似水年华》。
林知夏的视线掠过他腕间松脱的袖扣，那里有道蜿蜒的浅褐色疤痕，像是有人用融化的焦糖在冷白皮肤上画了条支流。"抱歉，今天整修电路......"
"我可以睡沙发。"他摘下金丝眼镜擦拭水雾，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只要有个能充电的地方。"湿透的衬衫领口贴着他突起的喉结，随着吞咽动作划出一道微妙的弧线。
后厨传来咖啡机沉闷的嗡鸣，林知夏闻到了危地马拉咖啡豆特有的烟熏味。她望着檐角断线的雨帘，想起三天前修电路时老师傅说过的话："这老洋房的线路就像老太太的静脉曲张，经不起雷雨天折腾。"
"302还剩个阁楼间。"她抽出黄铜钥匙时，金属齿尖勾住了袖口的流苏，"没有独立卫浴，天窗有点漏风。"钥匙串上挂着的芭蕾舞鞋钥匙扣在暗处泛着微光，那是二十岁生日时姐姐送的礼物。
男人从西装内袋掏出证件，潮湿的钢笔字迹洇开些许："程星野。"手指划过登记簿时带起一缕雪松混着广藿香的尾调，林知夏突然想起阁楼窗台上那盆干枯的迷迭香。
老式电梯停在二楼发出年迈的叹息，程星野抱着纸箱踏进电梯轿厢时，顶灯突然爆出几点蓝紫色的电火花。林知夏举着手电追进来，光束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走楼梯更安全。"木楼梯在雨夜里发出隐秘的呻吟，林知夏举着手电走在前面。第三阶木板有个凹陷的弧度，是七十年前某位房客日复一日驻足凝望天井留下的印记。程星野的皮鞋踩上去时，怀里的纸箱突然传来书本滑动的闷响。
"小心！"林知夏转身扶住倾斜的箱体，指尖触到冰凉的雨水。普鲁斯特的书脊硌着她的掌心，忽然瞥见箱底压着半张泛黄的建筑图纸，巴黎圣母院的尖塔线条刺破潮湿的纸面。
阁楼门轴转动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灰尘，天窗玻璃正被雨点击打得微微震颤。程星野将纸箱放在铁艺床脚，西装外套搭在椅背时，露出后背被雨水洇出的深色痕迹，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画。
"这是应急灯。"林知夏从五斗橱翻出古董煤油灯，玻璃罩内壁还留着去年台风夜的蜡泪，"卫生间在走廊尽头，热水器可能需要敲三下才......"
惊雷劈开云层，整栋楼陷入更深的黑暗。手电筒滚落在地，光束斜斜切过程星野的侧脸。林知夏蹲下身时闻到若有若无的焚香气味，他腕间的疤痕在冷光下宛如一道凝固的流星。
"您这里有《追忆似水年华》第五卷吗？"程星野突然开口，手指抚过箱子里那本湿漉漉的书，"雨水泡坏了章节页。"
林知夏摸到门把手的瞬间，走廊传来咖啡壶沸腾的尖啸。她想起今早新到的哥伦比亚咖啡豆还在烘焙机里，转身时发梢扫过程星野的袖扣："楼下书房可能有法文原版。"
当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转角，天窗漏进的雨水正悄悄漫过那本湿透的小说。在普鲁斯特描述玛德琳蛋糕的段落旁，有人用蓝墨水写着："真正的奇迹在雨夜的第十二级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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