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是在一种陌生而冰冷的皮革气息中醒来的。她猛地睁开眼,狼耳警觉地竖起,扫视着四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高楼,冰冷的金属线条切割着天空;室内是深色调的昂贵家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这不是周铭医生的房间,也不是贺家那间让她压抑的卧室。她撑起身,尾巴像受惊的毛刷般蓬开,紧张地绷紧,每一根神经都在感知着未知环境的威胁。
直到她的视线撞上了办公桌后那双眼睛。
贺阑珊正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像在观赏一件新得的、尚需调教的玩物,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林夕的尾巴瞬间像被抽走了骨头,颓靡地耷拉下来,紧紧贴住小腿,喉咙发紧:“主…主人?这是哪里?”
贺阑珊没有回答她的疑问,仿佛那根本不值得浪费口舌。她拉开左侧一个沉重的实木抽屉,取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啪”地一声扔在林夕面前的沙发上。纸张的边缘划过冰冷的真皮,发出细微的声响。
“记熟。”贺阑珊的声音毫无波澜,“这是我们之间的条款。约束。”她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林夕的皮囊,直抵她不安的灵魂,“登记处的话,还记得吧?兽人保护?”她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只是个哄小孩的美梦罢了。人族,骨子里永远防备着你们,永远会站在人族那一边。”那轻蔑的笑,像冰渣子刮过林夕的心头。
她双手优雅地交叉放在桌面上,姿态从容,说出的话却带着无形的重压:“看看周医生,你指望的善良医生。昨天她看到我对你做的事,最后不也没对我怎么样吗?”这轻飘飘的反问,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破了林夕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
贺阑珊站起身,高跟鞋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林夕慌乱的心跳上。她走到蜷缩在沙发边的林夕面前,居高临下,投下的阴影将林夕完全笼罩。
“所以,”贺阑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笃定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除了我,没人真正护得住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那语气,既是陈述,也是不容置疑的反问。
林夕的心猛地一颤,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认知攫住了她。人……太复杂,太难懂了。这一刻,她荒谬地觉得,或许兽场那赤裸裸的残酷,反而比这包裹着伪善的冰冷囚笼更“安全”些。她低下头,声音细弱蚊蝇,带着认命的颤抖:“林夕……会听主人的话。只亲近主人,忠心主人一人。”
贺阑珊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她忽然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俯身,伸出两根冰凉的手指,强硬地抬起林夕的下巴。林夕被迫半趴在沙发上,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紧紧捏着沙发边缘的布料,不敢有丝毫动作,任由贺阑珊审视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那恐惧取悦了贺阑珊。
“很好。”贺阑珊松开手,站起身,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模样。她走回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简洁地吩咐助理进来。
很快,一个年轻干练的女助理敲门进来,恭敬地垂手而立。
“带她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贺阑珊指了指林夕,语气平淡,“以后可能会常来。”她的目光在助理脸上停留了一瞬,补充道:“重点,带她去西边看看。”
助理应声,对林夕做了个“请”的手势。
办公楼西区,走廊似乎比别处更安静些,光线也略显昏暗。助理带着林夕走到一间挂着“张经理”铭牌办公室附近的外间区域,停下了脚步。
“林小姐,您可以在这一片看看,我有点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助理指了指旁边一个装饰架上琳琅满目的零食,“这些都可以动,是给大家准备的。”她匆匆叮嘱了一句“请不要随意进入里面的房间”,便快步离开了。
林夕的目光立刻被架子上的零食吸引了。花花绿绿的包装,很多是她从未见过的。虽然不认识字,但周医生带她出门时,曾在便利店指给她看过类似的东西,说那些叫“零食”,偶尔可以尝一点,好吃但不能多吃。
好奇心暂时压过了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包红色包装、看起来油润润的条状物——她记得周医生好像说过类似的东西叫“辣条”?学着记忆中周医生撕开薯片袋的样子,她笨拙地拆开了包装。一股浓郁的、混合着香料和刺激性的气味冲入鼻腔。
林夕试探地拿起一根放进嘴里。瞬间,一股从未体验过的、如同火焰般灼烧的刺激感在舌尖炸开!辣!太辣了!辣得她眼泪汪汪,忍不住原地跳脚转圈,小手拼命扇着风。她不是傻,只是缺乏常识。水!她急需水!
慌乱间,她瞥见旁边一扇虚掩的门缝里,似乎有台和医生房间里很像的机器——茶吧机!上面还放着水壶!她完全忘记了助理的叮嘱,求生欲压倒了一切,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抓起水壶,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猛灌起来。
冰凉的清水暂时浇熄了口腔里的火焰。林夕放下水壶,长长舒了口气。然而,就在她抬手抹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办公室深处的景象。
寒意,比空调冷风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
不远处的空地上,跪着一个兽人女孩。她的双手双脚都戴着沉重的磁力锁链,链子绷得笔直,迫使她以一种极其屈辱的姿势跪伏着。汗水浸透了她的额发,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而她对面,一个穿着考究西装套裙、气质精干却眼神阴鸷的年长女人,正手持一根细长的黑色皮鞭,一下、一下,带着破风声,狠狠地抽打在兽人女孩的脊背上!女孩死死咬着下唇,身体在每一次抽打下剧烈地颤抖,却硬是没发出一丝痛呼。
林夕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差点把水壶丢掉。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压抑的呜咽。她强迫自己冷静,半伏下身体,像一头进入警戒状态的幼狼,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住那停在半空、蓄势待发的鞭子,看向那跪着的同族时,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愤和物伤其类的哀伤。
那受罚的兽人女孩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和恐惧,随即拼命用眼神示意林夕:快走!快离开这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打断了这场私密的“惩戒”。
“哪里来的畜生?!” 执鞭的女人猛地转过头,眼神如淬毒的刀子射向林夕。她霍然起身,手腕一抖,将鞭子利落地收拢,一步步朝林夕逼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瘆人。
林夕被逼得连连后退,背脊撞到了冰冷的墙壁。恐惧激发了骨子里的野性。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犬齿龇出,前肢微伏,做好了攻击的姿态——她要咬断这只挥鞭的手!
“主人!” 跪在地上的兽人女孩(阿兽)猛地扑过来,用戴着沉重锁链的身体死死抱住女人的腿,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的恳求,“阿兽不认识她!真的不认识!兽人不可能单独出来,她肯定有主人!她的主人是谁我们不知道,伤了她会惹麻烦的!” 她急切地解释,试图为林夕开脱,也保护自己免于更重的惩罚。
“她闯进来,就该教训!畜生而已!” 女人不为所动,眼中戾气更盛,手臂扬起!
“打狗还要看主人啊!主人!求求您!” 阿兽凄厉地哀求。
“啪!” 鞭子还是抽了下来!撕裂空气的脆响!林夕只觉右臂和手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皮开肉绽!但同时,在鞭影落下的瞬间,林夕像离弦的箭般扑了上去,一口死死咬住了女人挥鞭的右手手腕!
“啊——!” 女人发出一声痛呼,手腕瞬间渗出血珠!
阿兽惊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用身体挡在女人和林夕之间,奋力将撕咬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她像护崽的母兽,用伤痕累累的身体隔开攻击者,眼神绝望又哀求地看着林夕。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
“张经理,你的兽人说得对。打狗,还要看主人。我的兽人,你也敢动?”
门口,贺阑珊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双臂环抱,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混乱。她身后站着脸色煞白的小助理。
被称作张经理的女人看到贺阑珊,脸上的戾气瞬间消散,换上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和慌乱:“贺总!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您的兽人!是我莽撞!是我不好!” 她捂着流血的手腕,连连道歉。
贺阑珊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张经理的手腕,又瞥了一眼林夕手臂上新鲜的鞭痕,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无妨。”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扯平了。” 她转头对小助理吩咐:“带张经理去处理下手伤。”
小助理连忙上前。阿兽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垮下来,几乎瘫软在地,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着气。
林夕看着阿兽虚弱的模样,一股热血涌上头顶,她看向贺阑珊,急切地开口:“她……她快被打死了!她……” 她想说阿兽为了保护主人承受了多少。
“不可以。” 贺阑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一把攥住林夕没受伤的左臂,力道大得惊人,强行将她拽出了张经理的办公室,一路拖行,无视林夕的踉跄和痛呼,径直回到自己的总裁办公室。
“砰”的一声,办公室门被甩上。贺阑珊像丢弃一件碍事的物品,将林夕狠狠掼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林夕被摔得眼冒金星,手臂的鞭伤和拉扯的疼痛让她蜷缩起来。
“想救别人?”贺阑珊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如霜,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你有看到她是怎么护住她主人的吗?嗯?” 她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林夕几乎窒息。
林夕脑中闪过阿兽不顾自身安危扑上去抱住张经理腿的画面,又想到自己冲动闯入反而可能给阿兽带来更多麻烦……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这一切,难道是贺阑珊故意的?让她看到这残酷的一幕,作为“教育”的一部分?
“你故意……” 林夕愤怒地抬起头,质问的话刚出口。
贺阑珊眼中寒光一闪,右手食指在腕表式样的控制器上轻轻一点。
“呃啊——!” 林夕的质问瞬间化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手腕上那枚荆棘纹金环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电流!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她的手臂,直冲大脑!她全身痉挛,像离水的鱼一样在沙发上剧烈弹动,所有的声音都被扼杀在喉咙里,只剩下痛苦的抽气声。
电流持续了数秒才停止。林夕瘫软在沙发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粗气,右手腕一片灼热的麻木,残留的剧痛让她止不住地颤抖。
贺阑珊看着林夕痛苦的模样,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脸上竟浮现出一种近乎……舒畅的神情?仿佛刚才的惩罚让她郁积的怒火得到了宣泄。她睁开眼,眼神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厉声斥责:“叫主人!我不会像她那样对你?但你必须学乖!条款上第一条是什么?‘绝对服从,不惜一切保护主人’!你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枚“荆棘环”的惩罚功能,效果似乎让她很满意。
林夕意识模糊间,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细若游丝:“变态……可怕……”
“嗯?” 贺阑珊危险地眯起眼,手指又抚上了控制器,“你说什么?”
林夕一个激灵,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和疼痛,她慌忙改口,声音带着哭腔和心虚:“我……我说……我不是狗……” 她下意识地用左手紧紧捂住右手腕那枚带来痛苦的金环,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可怕的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