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璃伏在鞍上,唇色青白,指节紧扣缰绳。鼻血早已凝成暗痕。
“主子,前方有火光!”月柔勒马低呼。
沈清璃抬眼,只见荒岭深处,一道石门半启,幽光自缝隙渗出,如兽口微张。
“是地宫。”她嗓音沙哑,“他们等我们入内。”
“可退路已被雪崩封死。”一名斥候喘息道,“后方三里,落石不断。”
沈清璃闭目,璇玑灵鉴贴于心口,温热如血。她以残力催动,识海中浮现地宫轮廓——九重回廊,中央穹顶刻有星图,其上双蛇缠月纹正缓缓流转。
“是阵。”她睁眼,“入内不可乱行,随我踏星位而进。”
众人下马,悄然入内。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刹那间,四壁星灯齐燃,地面浮出银线交织,如网铺展。
“列阵!”沈清璃疾喝。
话音未落,空中骤起嗡鸣,一道金光自穹顶垂落,将十人尽数笼罩。众人顿觉四肢沉重,兵刃在鞘中颤鸣,竟无法拔出。
“法阵启。”沈清璃咬牙,扶墙而立,“退不得了。”
月柔扑至她身侧,声音发抖:“这光……压得我喘不过气。”
“是囚笼。”沈清璃抬手,指尖触及光壁,玉佩忽震,“灵鉴在共鸣。”
“那就用它破阵!”月柔急道。
“不能强破。”沈清璃摇头,“此阵与璇玑同源,若以力相抗,反噬更烈。”
她闭目凝神,意念沉入灵鉴。玉佩温润,星纹缓缓旋转,映出法阵脉络——银线非随意勾连,而是依北斗九星之序,中央一点,正对“破军”。
“找到了。”她低语,“第七星位,有隙。”
“我去!”一名斥候挺身。
“不可。”沈清璃拦住,“此阵摄心,踏错一步,魂魄即散。”
她缓步前行,每一步皆踏星位边缘。灵鉴在心口发烫,脑中画面闪现——昔日墨池书院残卷,一页古纹与此阵相似,旁注小字:“星引其势,纹锁其魂。”
“原来如此。”她喃喃,“不是破阵,是引势。”
她行至第七星位,抬手欲触地面银纹。
刹那间,金光暴涨,整座地宫剧烈一震。沈清璃闷哼,喉头一甜,血自唇角溢出。
“主子!”月柔扑上前。
“我无事。”她抹去血迹,“只是……灵鉴吃力。”
穹顶之上,忽有冷笑落下。
“沈清璃,你毁我粮草,不过是延缓三日。”一道黑袍身影浮现于高台,袖袍轻拂,“你以为破了明仓,便胜了?此阵一启,凤京地脉将动,边关不攻自溃。”
沈清璃仰头:“你便是那境外首领?”
“首领?”黑袍人轻笑,“我不过一介执钥人。真正主使,你早已见过——那玉牒三十七年支脉,袖绣双蛇者,可还记得?”
沈清璃瞳孔微缩。
“你与璇玑灵鉴,本是一体。”黑袍人抬手,指向她心口,“它能窥天机,却不知自己本是锁心之器。今日,我以宗室秘阵,引你灵鉴共鸣,待其力竭,心锁自开,凤京地脉断,皇权倾覆,不过旦夕之间。”
“你疯了。”沈清璃冷笑,“动摇国本,只为权欲?”
“权欲?”黑袍人嗤笑,“你懂什么?三百年前,璇玑现世,镇压地脉,锁住龙气。历代帝王皆以为掌控天下,实则不过傀儡。唯有心锁破,龙气归位,乾坤方可重定!”
沈清璃心头一震。
灵鉴忽颤,一幅残影掠过识海——古老祭坛,玉佩碎裂,地脉崩裂,凤京陷落。
“你说心锁……”她咬牙,“可曾想过,若锁破,天下亦毁?”
“毁而后立,方为新生。”黑袍人抬手,“现在,让我看看,你这把钥匙,能撑多久。”
法阵骤然收紧,金光如针刺体。沈清璃踉跄跪地,鼻血再涌,灵鉴光芒忽明忽暗。
“主子!停下吧!”月柔扑跪在她身侧,泪落如雨,“你已流了太多血!”
“我答应过她……”沈清璃撑地而起,声音极轻,“必归。”
“你为谁拼命?”月柔哭喊,“为那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还是为这吃人的天下?”
“为信。”沈清璃抬手抚过玉佩,“为我未毁的诺。”
她闭目,以意念叩击灵鉴:“若破阵需我命,那便——以命相搏!”
舌尖一痛,她咬破血珠滴落玉佩。星纹逆旋,金光自心口炸开,与法阵剧烈相撞。
“清璃……清璃……”有人呼唤。
她猛然睁眼。
灵鉴骤静,星纹不再对抗,反而缓缓融入法阵银线,如水入江河,无声无息。
金光波动渐缓,囚笼之力微松。
“你在做什么?!”黑袍人怒喝,“停下!”
沈清璃不答,只将灵鉴贴于地面星位,轻声:“融。”
刹那间,法阵银线泛起微光,自第七星位起,如涟漪扩散。黑袍人脚下高台裂开一道细缝,星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不可能!”他怒吼,“璇玑岂会顺从外力?!”
“它不是外力。”沈清璃抬头,眸光如刃,“它是心锁,而心……由我主。”
她缓缓起身,每一步皆踏星纹流转之处。灵鉴与阵共震,如脉搏同频。
月柔颤声:“主子,你看!”
穹顶星图中,凤京位置那道裂纹,竟在缓缓弥合。
黑袍人暴起,掌心结印:“自毁阵枢!宁可同归于尽!”
地宫深处,传来机括启动之声。
“来不及了。”沈清璃抬手,灵鉴投出最后一幅残影——古籍卷首,三字浮现:“心锁三解:一曰断,二曰融,三曰殉。”
她低语:“原来……不是破锁,是开门。”
话音未落,灵鉴骤然脱手,悬于半空,星纹全开。
黑袍人双目赤红:“你竟敢唤醒它?!”
“不是唤醒。”沈清璃伸手,指尖轻触玉佩,“是归位。”
地宫震颤不止,石柱接连崩塌。黑袍人怒吼中启动机关。
月柔扑至沈清璃身侧:“主子,快走!”
沈清璃却未动,只凝视玉佩,低语:“你说……心锁三解。”
她抬眼,望向黑袍人:“第一解为‘断’,以力破之,两败俱伤;第二解为‘融’,以势导之,如水入江——那第三解‘殉’,可是以命换局?”
黑袍人冷笑:“你已油尽灯枯,何必多问?”
沈清璃转身,抬手一挥:“撤!”
众人踉跄起身,向石门方向奔去。月柔扶住她,脚步虚浮。
“主子,你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沈清璃咬牙,
石门近在眼前,忽而剧烈晃动。地底轰鸣加剧,整座地宫如将倾塌。
月柔回首,惊呼:“那高台——!”
黑袍人立于崩裂高台之上,双手高举,掌心血光流转,似在催动最后禁术。穹顶星图彻底扭曲,凤京位置裂纹再现,且迅速蔓延。
沈清璃驻足,回望。
灵鉴在心口剧烈震动,一幅画面强行涌入识海——凤昭华立于边关,剑断人倒,城墙轰然坍塌。
她闭眼,再睁。
“月柔。”她低声,“若我倒下,带信回京。”
“主子?”
“告诉凤昭华……”她抬手,指尖抚过玉佩星纹,“门已开,路尚通。”
她转身,不再看那崩塌高台,只朝石门疾行。
身后,黑袍人嘶吼声如裂夜空。
石门开启刹那,一道血线自地底冲天而起,直贯穹顶,将星图尽数染红。
沈清璃踏出地宫,寒风扑面。
她回身,只见整座荒岭开始塌陷,火光自地底喷涌,映得半边夜空如血。
月柔喘息:“主子,我们……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