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阁的晨钟穿透云层，沈昭猛然从梦中惊醒。
梦里是漫天火光，谢临浑身浴血地抱着他，声音嘶哑地说"别忘了我"。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如此真实，以至于醒来时他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昭警觉地抬头，看到窗台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膳，旁边是朵沾着晨露的白色山茶——问剑峰顶才有的稀有品种。
"醒了？"
谢临的声音从屋顶传来。沈昭推开窗，只见那人懒散地躺在屋脊上，手里把玩着一片青翠的竹叶。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染上了细碎的光晕。
"你在我屋顶做什么？"沈昭冷声道。
谢临翻身落下，轻巧地踩在窗棂上："送药。"他指了指那碗药膳，"你昨晚灵力波动异常，应该是记忆碎片冲击识海导致的。"
沈昭这才注意到药碗旁还放着张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安神符咒。他抿了抿唇："...多谢。"
"苦的。"谢临突然道，"我加了甘草还是苦，喝完有蜜饯。"
沈昭刚要反驳自己不怕苦，却见谢临已经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纸包，里面是琥珀色的桂花糖。记忆突然闪回——某个雨夜，也有人这样端着药碗，在他皱眉时塞来一颗糖。
他鬼使神差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果然苦得舌尖发麻。下一秒，带着体温的糖块被塞进他手心。
"你以前——"谢临话说到一半突然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沈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怎么回事？"
谢临迅速擦去血迹："旧伤。"
"三年前在幽冥秘境留下的？"
谢临眸光微动："你想起来了？"
"没有。"沈昭松开手，"只是...猜测。"
晨风吹散药香，两人之间忽然陷入沉默。沈昭盯着谢临苍白的手指，突然发现他左手无名指有道陈年剑痕，形状竟与自己佩剑的缺口完全吻合。
"这个伤..."
"你刺的。"谢临轻笑，"当时你说要给我留个记号，免得我弄丢你。"
沈昭心头一震，某种强烈的情绪涌上来，让他几乎站不稳。谢临适时扶住他的肩膀："慢点，记忆融合时会头晕。"
温暖的掌心透过衣料传来温度，沈昭突然发现——这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没有抗拒谢临的触碰。
正午时分，沈昭被师尊传唤至问剑阁禁地。
沈无涯站在寒潭边，袖中飞出一道玉简："昭儿，此物你可认得？"
玉简上刻着繁复的符文，中央是枚血色指印。沈昭刚触碰到它，就感到一阵刺痛，大量画面涌入脑海——
黑暗的洞穴...谢临染血的面容...自己掐诀时颤抖的手指...
"这是...血契？"
沈无涯叹息："三年前你重伤归来，随身玉简上就多了这道契约。为师用秘法封印至今，如今看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昭颈间若隐若现的红痕，"...是时候解开了。"
沈昭握紧玉简："师尊早就知道谢临？"
"为师只知道，"沈无涯转身望向寒潭，"能让你以命相护的人，绝非等闲。"
潭水倒映着沈昭恍惚的面容，他突然想起谢临说过的那句"有人篡改了记忆"。如果连师尊都...
"弟子告退。"
沈昭匆匆离开禁地，直奔谢临居住的清风小筑。推开门时，谢临正对着铜镜处理肩头的伤口，见到他来急忙披上外袍："怎么了？"
沈昭直接扯开他的衣领——狰狞的爪痕从锁骨蔓延至后背，伤口泛着诡异的黑气。
"噬魂兽伤的？"
谢临苦笑："想起来了？"
"没有。"沈昭取出玉简，"但我知道怎么治好它。"
他将玉简按在谢临伤口上，默念口诀。血色符文从玉简中浮出，顺着伤口游走，所过之处黑气尽散。谢临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是...共生契？"谢临震惊地看着逐渐愈合的伤口，"你当年竟然..."
沈昭也愣住了。随着契约解除，更多记忆碎片涌现：幽冥秘境中，是他主动提出与谢临结契，以自身神魂为引，替他承受了一半噬魂之毒。
"所以你这三年..."沈昭声音发颤，"一直在替我分担反噬？"
谢临抬手擦去他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值得。"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水滴敲打在青瓦上，像极了某个被遗忘的夜晚。沈昭望着眼前人熟悉的眉眼，突然觉得心脏疼得厉害。
"谢临。"他轻声道，"我好像...有点想起来了。"
雨越下越大，沈昭留在清风小筑没走。
谢临在廊下煮茶，蒸汽氤氲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柔。沈昭靠在门边，看着雨水从屋檐滴落，忽然问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真的在幽冥秘境？"
茶壶发出咕嘟声，谢临斟茶的手顿了顿："不是。"
"那是在..."
"更早。"谢临递给他一杯茶，"在某个...你已经不记得的世界。"
沈昭接过茶杯，指尖相触时突然闪过一个画面——灯火辉煌的宴会厅，谢临穿着奇怪的黑色礼服向他走来。
"西洋镜？"他脱口而出。
谢临瞳孔骤缩："你想起来了？"
"只是...零碎的画面。"沈昭按住太阳穴，"你穿着异域服饰，周围有很多会发光的琉璃灯..."
谢临突然握住他的手："别勉强。"
温暖的触感让沈昭稍稍平静。雨声中，他鬼使神差地问："在所有那些世界里，我们都是...道侣吗？"
谢临凝视着他："比道侣更早。"
"嗯？"
"在第一个世界，你是我的任务目标。"谢临轻声道，"在最后一个世界，你是我跨越万千时空也要找到的人。"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沈昭看着两人倒映在水中的身影，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
"谢临。"
"嗯？"
"如果..."沈昭攥紧衣袖，"我是说如果...我永远无法完全恢复记忆呢？"
谢临放下茶杯，伸手将他被雨打湿的发丝别到耳后："那就创造新的回忆。"
他的指尖很暖，拂过耳廓时带起一阵战栗。沈昭抬眼望去，发现谢临的眼睛在雨幕中呈现出罕见的深灰色，像是蕴藏着无数个世界的星光。
"比如？"
"比如..."谢临忽然倾身靠近，"告诉你，我最喜欢你被亲之后耳朵红起来的样子。"
温热的唇覆上来，带着清茶的苦涩和一丝桂花香。沈昭下意识闭上眼，听到雨声、心跳声和远处隐约的雷鸣交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个吻伴奏。
当谢临退开时，沈昭的耳尖果然红得滴血。
"看。"谢临低笑，"和我想的一样。"
沈昭羞恼地踢了他一脚，却被捉住手腕拉进怀里。廊外雨帘如瀑，将两人与整个世界隔开，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和心跳。
"想起来也好，想不起来也罢。"谢临在他耳边轻声道，"只要是你。"
沈昭把脸埋在他肩头，嗅着熟悉的松木香，突然觉得那些记忆是否恢复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此刻抱着他的这个人，眼里心里都只装着他一个，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改变。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线微光。沈昭看着那道光照在谢临侧脸上，忽然想起梦中那个浴血的身影。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这个人独自承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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