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问剑阁的晨钟悠然响起。
沈昭推开窗，山间的雾气扑面而来，带着清冽的草木香。他深吸一口气，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隔壁院落——谢临暂住的清风小筑静悄悄的，似乎主人还未起身。
"奇怪..."沈昭喃喃自语，"我为何要关心他起没起？"
正当他准备关窗时，一道剑光破空而至，稳稳停在他窗前。剑上站着的正是谢临，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早。"谢临跃下飞剑，将食盒递过来，"山下的水晶包子，趁热吃。"
食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沈昭下意识接过，随即又懊恼自己的顺从："谁让你——"
"你爱吃的那家。"谢临打断他，唇角微扬，"皮薄馅大，一口咬下去会有汤汁那种。"
沈昭的话卡在喉咙里。这确实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但问剑阁饮食清淡，他从未对人提起过这种凡间小吃。
"......"
见他不说话，谢临也不恼，转身踏上飞剑："今日宗门大比继续，我在演武场等你。"
剑光远去，沈昭低头看着手中的食盒，鬼使神差地打开——除了水晶包子，还有一碟腌脆梅，正是他每次吃完油腻后喜欢用来解腻的零嘴。
沈昭捏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莫名让他鼻尖发酸。
演武场上人声鼎沸。
沈昭一出现，原本嘈杂的场地顿时安静了几分。不少弟子偷眼打量他，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听说了吗？玄天宗首座当众宣布与沈师兄是道侣..."
"那枚双生佩做不得假..."
"可沈师兄明明一直闭关修行..."
沈昭冷着脸走到问剑阁弟子队列中，同门们立刻噤若寒蝉。只有小师妹林清羽大着胆子凑过来："师兄，那个谢首座..."
"假的。"沈昭斩钉截铁。
林清羽眨眨眼："可他连师兄后腰的胎记形状都知道..."
"什么？"沈昭猛地转头。
林清羽缩了缩脖子："今早谢首座与师尊叙话时说的...他说那胎记像朵梅花..."
沈昭耳根瞬间烧了起来。他后腰确实有块梅花状胎记，这是极其私密的事，除了自幼照顾他的嬷嬷，根本无人知晓。
"师兄？你脸好红..."
"闭嘴。"
正说着，场中央传来一阵欢呼。沈昭抬头，只见谢临一剑挑飞了对手的兵器，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那挺拔的身姿如谪仙临世。
似是感应到视线，谢临忽然转头看向沈昭的方向，唇角微勾。
沈昭立刻别过脸，却听到周围弟子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谢临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朝这边抛来一个飞吻！
"哗——"
全场沸腾。
沈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谢临还嫌不够似的，用传音入密在他耳边道："中午想吃什么？"
"......"
沈昭召出飞剑就走，身后传来谢临的低笑和同门们的起哄声。
午后，沈昭独自在后山练剑。
自从谢临出现，他的生活就全乱了套。那个男人像一阵风，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世界，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让他心慌的熟悉感。
剑锋扫过落叶，沈昭忽然想起今早谢临舞剑时的身姿——那招"长虹贯日"，竟与他自创的剑法有七分相似。
"不对..."沈昭停下动作，"应该是我像他才对..."
可为什么？
"因为你偷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昭猛地转身，谢临不知何时已站在三步开外，手里拎着个食盒。
"胡说什么！"沈昭收剑入鞘，"这套剑法是我自创的。"
谢临不置可否，打开食盒取出几样小菜："先吃饭。"
香气飘来，沈昭这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他犹豫片刻，还是走到石桌前坐下。饭菜都是他喜欢的口味，甚至咸淡都恰到好处。
"你究竟..."沈昭夹了块鱼肉，"...为何对我这般了解？"
谢临给他盛了碗汤："我说过很多次了。"
"我不信。"沈昭放下筷子，"若真如你所说，我们曾相处一月，为何我毫无印象？"
谢临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抚上他的眉心："因为有人不想你记得。"
温热的触感从眉心传来，沈昭眼前突然闪过几个零碎的画面——
黑暗的洞穴...交握的双手...唇上柔软的触感...
"！"
他猛地后退，心跳如鼓："这是...什么..."
谢临收回手："想起来了吗？"
沈昭摇头，那些画面已经消失不见，只余下心头莫名的悸动。他盯着谢临看了许久，忽然问道："若你所言非虚，当初我们为何分开？"
谢临的眼神黯了黯："因为我弄丢了你。"
山风拂过，吹乱两人的发丝。沈昭不知为何觉得胸口发闷，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呼之欲出，却又被一层薄纱阻隔。
"我不明白..."
"没关系。"谢临轻声道，"我会等你。"
夜幕降临，沈昭辗转难眠。
他起身来到院中，发现石桌上放着一壶酒和两个杯子。谢临坐在梨树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睡不着？"谢临抬头。
沈昭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那些画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临给他倒了杯酒："三年前，我们在幽冥秘境相遇。你为救我被噬魂兽所伤，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酒液入喉，沈昭微微蹙眉："若真如此，为何师尊从未提起？"
"因为..."谢临指尖轻叩杯沿，"有人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
沈昭心头一震："谁有这等能耐？"
谢临望向远处的山峰："一个...不想让我们在一起的人。"
夜风骤起，吹落一树梨花。沈昭看着眼前人沉静的侧脸，忽然有种冲动想伸手触碰，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谢临。"他轻声道，"若你骗我..."
"我以剑心起誓。"谢临转头看他，眼中盛满月光，"所言句句属实。"
剑修的剑心誓言最为沉重，一旦违背，修为尽毁。沈昭呼吸微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谢临忽然起身："不早了，休息吧。"
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拉住。沈昭自己都没想到会做出这样的动作，一时有些尴尬，却还是没松手："那个...噬魂兽长什么样？"
谢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像只黑猫，但有三条尾巴。"
"我为什么会救你？"
"因为..."谢临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舍不得我死。"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沈昭耳尖发烫，却强撑着没躲："胡说八道。"
谢临低笑，突然伸手将他拉入怀中。沈昭猝不及防撞上他的胸膛，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谢临在耳边道："看。"
他顺着谢临指的方向望去——夜空中，无数萤火虫从山谷间升起，如同星辰坠入凡间，美得惊心动魄。
"你曾说..."谢临的声音很轻，"想看看萤火虫铺满山谷的样子。"
沈昭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酸涩又温暖。那些萤火虫的光芒映在谢临眼中，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
"我..."
话音未落，谢临突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你怎么了？"沈昭慌忙扶住他。
谢临擦去血迹，勉强笑了笑："旧伤发作，不碍事。"
沈昭这才注意到他脸色苍白得吓人："什么时候的伤？"
"三年前。"谢临看着他，眼中情绪复杂，"为了留住你的...一缕神魂。"
沈昭心头巨震，还未来得及追问，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这是问剑阁召集所有弟子的信号。
谢临推开他："去吧。"
"可是你..."
"放心。"谢临拭去他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我不会再消失了。"
沈昭这才发现自己竟哭了。他仓皇抹去眼泪，转身召出飞剑，却又忍不住回头——
谢临站在漫天萤火中，对他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沈昭忽然无比确信：这个人，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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