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剑阁内一片死寂。
数百名仙门弟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玄天宗首座谢临将自家少主抱在怀中，而向来桀骜不驯的少主竟没有立即拔剑相向，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反应。
谢临低头看着怀中人，那张脸与记忆中的沈昭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仙门中人特有的清冷。眉如远山，眼若秋水，此刻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模样，竟透出几分难得的鲜活。
"放我下来。"短暂的怔愣后，怀中人终于回神，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谢临非但没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不放。"
"你——"
"我叫谢临。"谢临打断他，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玄天宗首座，你的道侣。"
全场哗然。
问剑阁少主脸色骤变，一掌拍向谢临胸口："胡言乱语！"
谢临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了这一掌，身形纹丝不动。他凝视着对方因恼怒而泛红的眼尾，轻声道："你右肩有一枚红痣，腰间佩剑内侧刻着'昭'字，最讨厌吃甜食却总在心情不好时偷吃蜜饯。"
少主的动作猛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怎会知道？"
谢临唇角微勾："我说了，我是你的道侣。"
"荒谬！"少主挣开他的怀抱，凌空后退数丈，"我沈昭自幼在问剑阁修行，从未见过你！"
沈昭。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谢临记忆的闸门。上海滩的雨夜，百乐门的灯光，枕边人消失时留下的戒指...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闪回，最终定格在眼前这张带着怒意的脸上。
谢临眸色渐深："现在见到了。"
问剑阁主殿内，气氛凝重。
沈昭跪坐在蒲团上，面色阴沉。阁主沈无涯——他的师尊，正与玄天宗宗主低声交谈，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看上一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昭压低声音质问身旁的谢临，"毁我清誉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临从容地斟了杯茶推到他面前："我说的是事实。"
"荒谬！"沈昭拍开他的手，"我根本不认识你！"
茶杯翻倒，茶水溅在谢临雪白的衣袍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沈昭下意识瞥了一眼，却见谢临不慌不忙地掐了个净尘诀，水渍瞬间消失无踪。
"清虚净尘诀..."沈昭眉头微皱，"这是我问剑阁的秘法，你从何处学来？"
谢临看着他："你教的。"
沈昭气极反笑："我何时——"
"昭儿。"沈无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谢首座所言，你可有印象？"
沈昭起身行礼："师尊明鉴，弟子从未见过此人，更遑论..."他咬了咬牙，"...道侣之说。"
沈无涯捋了捋长须，看向谢临："谢首座，此事关系重大，若无实证，恐难服众。"
谢临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物："此物可证。"
那是一枚通体莹白的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昭"字。
沈昭瞳孔骤缩："我的本命玉佩？！"
这玉佩自他筑基时便随身佩戴，从未离身，此刻却出现在谢临手中。沈昭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的玉佩好端端地挂在原处。
"这..."
"双生佩。"谢临将玉佩放在案几上，"滴血认主时一分为二，持佩者生死与共。"
沈无涯神色凝重地拿起玉佩检查片刻，缓缓点头："确是问剑阁的手法。"
沈昭不敢置信："师尊！弟子从未..."
"昭儿。"沈无涯叹息一声，"你可记得三年前闭关时，曾有一月记忆模糊？"
沈昭一怔。
三年前他冲击金丹时确实闭关过，出关后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谢临的声音适时响起："那时你我在秘境相遇，共同历险一月，临别时交换了信物。"
他说的煞有介事，连沈昭自己都差点信了。
"既如此..."沈无涯沉吟片刻，"谢首座不妨在问剑阁小住几日，待昭儿恢复记忆再议。"
谢临拱手："多谢阁主。"
沈昭："......"
夜幕降临，沈昭在自己的洞府内来回踱步。
今日之事太过蹊跷。那枚玉佩确实与他的本命佩同源，但他确信自己从未将它赠予他人。更何况...
他停下脚步，看向窗外——谢临正站在院中的梨树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衬得那挺拔的身姿如松如竹。
似是察觉到视线，谢临忽然抬头，准确地对上了沈昭的眼睛。
四目相对，沈昭心头莫名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谢临却已纵身跃上窗台，轻巧地落在他面前。
"谁准你进来的？"沈昭召出佩剑，剑尖直指谢临咽喉。
谢临不躲不闪，反而向前一步，让剑尖抵上自己的皮肤："你要杀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说不出的笃定，仿佛确信沈昭不会下手。
沈昭握剑的手微微发颤："你究竟有何目的？"
谢临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剑身："我来找我的道侣。"
"我不是！"
"你是。"谢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拉近，"沈昭，看着我。"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交融。沈昭能清晰地看到谢临眼中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盛满了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烫得他心头发慌。
"我..."
话音未落，谢临忽然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克制，一触即分，却让沈昭如遭雷击。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他们曾经这样亲吻过无数次。
"记起来了吗？"谢临低声问。
沈昭猛地推开他，脸色涨红："放肆！"
谢临不恼，反而笑了："你每次害羞都这样，耳朵会红。"
沈昭下意识捂住耳朵，随即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更加恼怒："滚出去！"
谢临从善如流地后退两步："好。"
他转身走向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对了，你睡前喜欢喝桂花酿，我放在桌上了。"
沈昭这才注意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酒壶，旁边还摆着一碟蜜饯。
"我不——"
"撒谎会长皱纹。"谢临回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晚安，昭昭。"
门轻轻关上，留下沈昭一人站在原地，心跳如雷。
深夜，沈昭辗转难眠。
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桂花酿。酒液入喉，熟悉的味道让他浑身一震——这确实是他最喜欢的味道，但问剑阁从不备这种凡间酒水，他也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喜欢。
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沈昭警觉地转头，看到谢临坐在院墙上，手里也拿着一壶酒。
月光下，那人仰头饮酒的侧脸俊美如谪仙，喉结滚动的弧度莫名让沈昭口干舌燥。
似是察觉到视线，谢临转头看他，举了举酒壶："睡不着？"
沈昭本该关窗，却不知为何站在原地没动："...你为何知道我喜欢桂花酿？"
谢临跳下院墙，走到窗前："我说过，我是你的道侣。"
"证据呢？"
"你的剑法第三式总爱多转半圈，沐浴时喜欢哼小调，最怕蜘蛛却从不承认..."谢临每说一句，沈昭的眼睛就睁大一分，"...还要我继续说吗？"
沈昭心跳加速："这些...这些都可以打听..."
谢临忽然伸手，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那这里呢？也能打听吗？"
沈昭低头，看到自己的心脏位置正泛着淡淡的蓝光——那是剑修的本命剑心，唯有最亲密之人才能感知到它的波动。
而现在，它正因谢临的靠近而剧烈跳动。
"我..."沈昭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谢临收回手，轻声道："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转身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沈昭突然有种冲动想叫住他，却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桌上，桂花酿的香气幽幽飘散。沈昭摩挲着杯沿，忽然觉得胸口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而那个东西，似乎与谢临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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