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渗入甄玉的膝盖。甄夫人手中的藤条在潮湿空气中划出尖锐的呼啸,最后一下抽在少女单薄的脊背上,衣料裂开一道细缝。
"记住你的身份。"甄夫人将藤条扔给身后的嬷嬷,绢帕掩住口鼻,仿佛眼前跪着的不是亲生女儿,而是什么脏东西,"能跟着嬛儿宫福分。"
甄玉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板上。青苔的腥气混着掌心伤口的铁锈味,在鼻腔里凝成粘稠的团块。指甲掐进昨夜新割的伤口,疼痛沿着小臂窜上太阳穴,比藤条抽打的痕迹更让人清醒。
"女儿明白。"
出发时,甄嬛的八宝香车停在正门,六个丫鬟忙着往车里搬鎏金暖炉和绣墩。甄玉抱着自己的包袱站在,粗使婆子正往她腰间系灰扑扑的腰牌。麻绳勒进昨晚的鞭伤,血珠渗进棉布衬裙。
"二小姐别乱动。"婆子的指甲缝里沾着菜叶碎屑,系绳的动作扯到甄玉腕间的纱布,"哟,这怎么..."
甄玉猛地抽回手。纱布散开一角,底下蜈蚣似的疤痕,新伤叠着旧伤,有些已经白凸起。婆子倒吸冷气的声音被马蹄声盖过,甄嬛的马车正缓缓驶过垂花,车帘金线绣的牡丹在晨光里晃得人眼睛发疼。
官道上的尘土扑进最后那辆青布小车时,甄玉把脸埋进肘弯。同车的两个粗使正在分食炒豆,油脂和茴香的味道混着车厢霉味,让她甄夫人佛堂里永远燃着的沉水香那间从来只准甄嬛进去的佛堂。
"都跪下!"
突如其来的喝震得车辕都在抖。甄玉的额头撞在窗框上,透过掀起的车帘,看见羽林卫明晃晃的戟拦在路中央。黄尘滚滚中,十二人抬的明黄轿辇像移动的宫殿,孔雀翎织就的盖投下大片阴影。
膝盖砸在官道的碎石上,有尖利的石子扎进皮。甄玉听见前方传来甄嬛环佩相击的清脆声响,想必是姐姐正以最标准的姿势行礼。她故意慢了半拍抬头,正撞进轿辇掀帘望出来的那双眼睛里。
皇帝的手停在金线绣的帘子上。三十岁的男人,眉间有道浅浅的纹,此刻被甄玉腕间滑落的纱布吸引了目光。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她青白的指尖往下滴,在黄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色小坑。
"停轿。"
羽林卫统领的刀鞘横在甄玉颈前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站了起来。甄嬛的指甲隔着衣袖掐进她胳膊,新结的痂又被抓破。疼痛让人清醒,她借着踉的动作,把整片血淋淋的腕子暴露在正午阳光下。
明黄帕子飘落时带着龙涎香的气息。甄玉看着皇帝骨节分明的手指松开绢帕,那角柔软布料擦过她血的手腕,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儿。
"民女谢..."
甄嬛抢先接帕子的手扑了空。绢帕鬼使神差地飘回甄玉怀里,她低头瞬间咬破舌尖,血珠精准落在帕角暗纹处,晕开成小小的胭脂记。这个动作她练了三年——每次在祠堂罚跪时,用绣花针扎指尖练的。
"妹妹当心些。"甄嬛扶她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声音却甜得像浸了蜜,"惊扰圣驾可是大罪。"
轿辇远去的烟尘里甄玉摸到袖中绢帕上未干的血迹。甄嬛突然拽过她受伤的手腕,丹染红的指甲按进最深道疤痕。
"你以为耍这些小把戏有用"甄嬛的笑像淬了毒的银簪,"别忘了是谁赏你口饭吃。"
车队重新程时玉安静地坐在角落。她慢慢开结痂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皇帝赐绢帕上,正好盖住那个胭脂记。车窗外,甄嬛香车上的金铃叮当作响,像极了甄夫人佛堂里的铜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