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汁般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晕染开来，甄玉捧着鎏金汤盏的手指在宫灯下泛着青白。她将袖口挽起三寸，素纱下若隐若现的淤痕像一条吐信的毒蛇。养心殿的龙涎香混着安神汤的苦味，熏得人眼眶发涩。
"皇上万福金安。"她跪得比平日更低些，汤盏举过头顶时故意让间素纱擦过鎏金边缘。皇上接过汤碗的瞬间，她突然轻呼一声，瓷勺坠地碎成三瓣。飞溅的汤汁在龙袍下摆洇开暗痕，正好让烛光穿透她扬起的薄纱。
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猛地扣住她手腕。素纱散开，新旧交错的刀痕在烛火下狰狞毕现。"这伤怎么来的？"皇上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最深处那道结的伤口，鎏金护甲刮得皮肉生疼。
泪珠精准地砸在皇上手背，甄玉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翅般急颤。"是臣女熬药时不小心..."话尾突然折断在唇齿间，她慌乱地拽下袖口，脖颈弯成易折的弧度。
皇上捏着她下巴迫使抬头，却在看清她瞳孔里晃动的泪光时松了力道。"说实话。"案上奏折被袖风带起一角，露出边关加急的火漆印。
"前日长姐教导宫规..."她突然咬住下唇，血色褪尽的唇瓣上留下月牙形的齿痕，"是臣女愚钝，总学不会屈膝的弧度。"喉间溢出的哽咽带着恰到好处的气音，像被雨水打湿的蛛网。
窗外传来三声云板，当值太监的嗓音扎进凝滞的空气："西北八百里加急！"皇上起身时，甄玉状若无意地轻喃："就像那日长姐与果郡王在御花园..."龙纹皂靴猛地顿住，她立即以额触地："臣女失言！"
翡翠扳指在案几上敲出断续的声响，皇上背光的轮廓像座冰雕。"说完。"
"臣女只是...只是想起那日偶然瞧见..."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后背在杏色宫装下起伏如浪，"长姐的帕子落在梅林..."咳嗽声吞掉了后半句话，但足够让人听清"私相授受"四个字的唇形。
太监第二次催促时，皇上抓起奏折大步离去。甄玉保持着跪姿，直到听见戍卫换岗的梆子声。起身时袖中滑落半块杏仁酥——方才咳嗽时从荷包摸出的道具，此刻已在她掌心捏成齑粉。
偏殿镜映出她点灯的身影，火折子亮起的刹那，窗外芭蕉叶突然无风自动。甄玉解髻，青丝垂落掩住她取物时的手部动作。妆奁底层锦盒里，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散发着杜若香气，右下角"嬛"字针脚与甄嬛平日所绣分毫不差。
火盆突然爆出个火星子，她指尖一抖，帕子飘进炭火。蚕丝遇火卷曲的焦糊味里，镜面映出她抚摸着伤痕的嘴角。那道结痂的伤口被生生撕，新鲜的血珠滚落在梳篦上，像一串珊瑚珠子。
"姐姐可知..."铜镜里的眼睛弯成月牙，"用绣绷勒住手腕止血...比割疼十倍呢？"血珠滴在胭脂盒里，她蘸着鲜血在眉心画了朵半开的梅花。
窗外突然传来枯断裂的脆响。甄玉猛地转头，罗帕已烧成灰白的骨架，唯有金线绣的"嬛"字还在余烬里发亮。她吹灭烛火贴窗而立，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到廊柱之间——浣碧的荷色裙角正消失在转角处。
更漏显示亥时三刻，甄玉从炭灰里拈起未燃尽的丝线。指尖灼伤的红痕像枚朱砂痣，她将丝线缠在腕间伤痕上，打了个精巧的同心结。镜中人忽然歪头一笑，染血的指甲划过铜镜，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好妹妹..."她对着虚空呢喃，仿佛浣还站在窗外，"你说这帕子...是烧干净的好呢？"妆台抽屉被拉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方绣到一半的帕子，每方右下角都留着待绣的"嬛"字空位。
五更天的梆子遥遥传来时，甄玉正用银剪子绞碎最后一块绣样。晨雾漫进窗棂，沾湿了她一夜未合的眼睫。妆台上那盒掺了血的胭脂已经凝固，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像御花园里被踩烂的杜鹃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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