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同心咒
黎明前的帝王寝宫还浸在暴雨过后的潮湿里。安绾柠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绣鞋边缘沾上了檐角滴落的积水，青石砖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守夜的侍卫退得很快，鎏金宫灯投下的光晕在纱帐上摇晃像暴雨夜棺木缝隙漏进的闪电。
厉南初斜在龙纹凭几上，玄色寝衣领口敞开，露出锁骨处一道尚未痊愈的旧伤。案几倾倒的酒在织金地毯洇出紫红色污渍，混着墨汁的气味在密闭空间里发酵。他左手还握着半卷治水奏章，朱批的墨迹未干，在羊皮纸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厉南初过来。
声音比平日低哑三分，带着宿醉后的粗粝感。安绾柠停在距龙榻五步之遥处，袖中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暴雨夜在棺木内刻下的那道痕迹。檀香混着血腥气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她厉南初右手腕骨上还沾着观星台带来的金粉。
龙榻边的北境地图在晨光中泛着潮气，那些用剑鞘刻出的水线已经干涸，却比朱砂标注的更加醒目。厉初突然抬手，青铜酒樽砸在柱础上发出闷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鹭。
厉南初朕说过来。
安绾柠向前迈了两步，绣鞋尖碰到滚落的酒樽。厉南初的瞳孔在晨曦中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松脂裹着锋利的碎冰。他左手撑住榻沿起身时，案几上堆积的奏章哗啦滑落，露出压在底下的双鱼玉佩——玉色青白如初雪，鱼眼处却嵌着两点诡异的朱砂。
厉南初吞下去。
玉佩带着夜露的凉意抵在唇边时安绾柠闻到了蛊虫特有的腥甜。这种南疆秘术她只在母亲遗留的札记里见过，活玉养蛊百日，入体便可控人心智。她本能地后仰，后脑却撞上厉南初提前拦在那里的手掌。
厉南初这是你作为国母......
喉间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截断了话语。厉南初用擒拿手法扣住下颌，拇指按在耳后穴位迫使她张口。玉佩滑入咽喉的刹那，安柠尝到了铁锈味——不知是昨夜棺中沾上的血，还是自己咬破的舌尖。
咳嗽比预想中剧烈。玉佩卡在气管的灼痛感让她弯下腰，手指抓住厉南初的衣襟扯凌乱的褶皱。在断续的视线里，她看见对方左臂旧伤又渗出血，正顺着小臂线条滴在玉佩上，两点朱砂突然开始诡异地游动。
安绾柠咳...玉里有...
厉南初松开钳制去接她咳出的半块碎玉时，安绾柠趁机将另一半舌底。碎玉边缘锋利如刀，却意外散发着磁石特有的腥气。她想起七岁那年母亲指着水盆里的磁勺："同极相斥，异极相吸，就像..."
厉南初醒酒。
厉南初突然掐住她手腕，
厉南初去煮。
小厨房的陶罐还带着前夜煎药的苦味。安绾柠背值守的宫，从舌底取出那半块碎玉。晨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上，裂纹里果然嵌着细如发丝的磁石。当她用臼杵碾碎玉块时，碎屑在陶罐底部自动成北斗七星状，像极了母亲绣在帕角的神秘图案。
"娘娘，血..."
贴身侍女惊呼着去擦她唇边血线，安绾柠却将染血的屑全数扫入汤中。沸腾的汤汁表面浮起奇异金粉，与暴雨夜棺木里剥落的那些如出一辙。她舀起一勺对着光，看见无数细小的磁屑在汤中形成旋涡，如同星轨运转。
正午的御花园蒸腾着草木气息。厉南初已经换上朝会用的玄色龙纹袍，正在亭阁里查看北境送来的加急军报。安绾柠端着醒酒汤走近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道新伤——正是方才被她指甲划破的位置。
安绾柠喝下去。
相同的三个字，这次从她唇间吐出。厉南初挑眉接过玉碗，指尖相触的瞬间，汤匙突然发出清脆的颤音。底未融的玉屑正在剧烈震动，引得整碗汤泛起细密波纹。
厉南初仰头饮尽最后一口时，安绾柠袖中的半块碎玉突然发烫。她刚取出那枚残玉，厉南初掌心里咳出的那半块就自动立了起来，两片碎玉隔着石桌开始疯狂震颤。汉白玉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裂痕沿着二十八宿图的刻痕急速蔓延。
厉南初碎玉成珏...
厉南初的冷笑还凝在唇角，整张石桌突然在他们之间成两半。两半碎玉各自飞回主人手中，玉面浮现出血色咒文——永不相合。
安绾柠握紧残玉后退时，厉南初突然捏碎手中的玉杯。瓷片割破掌心，几滴鲜血溅在碎玉上，那些游动的朱砂突然停滞。更诡异的是当血珠滚过玉面咒文时，两枚本应相斥的碎玉竟短暂地朝彼此倾斜了一寸。
御花园的蝉鸣突然静止。厉南初盯着掌心染血的瓷片，突然用剑鞘挑起她腰间流苏："三日后启程去北境。"断裂的丝线在风中飘散，有几根落在碎玉的咒文上，竟无火自燃成灰白的痕迹。
安绾柠低头整理被扯松的衣带，余光瞥见厉南初靴尖沾着的玉屑——那些碎片正诡异地吸附在铁质护甲上，排列出与棺底木屑完全一致的北斗图形。当风掠过亭角铜铃时，两枚碎玉同时发出嗡鸣，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摇晃的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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