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的……6号……”张清泽咬牙切齿地抱怨。随后,他紧闭双眼,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意识像过载的引擎,在记忆碎片与现实线索间疯狂撕扯、重组。十二栋房屋的布局在脑中铺开——长方形围合,教堂稳居中心,右上恰好是11号房;编号从小到大按顺时针排列,1号与11号紧邻,却舍近求远去杀6号晨宇曦,这绝不合常理。
“规则说凶手有队友……”他喉间溢出微弱的气音,血沫沾在唇角,“1号杀11号,队友本该去处理6号,可他偏要自己上……他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弃子!”7号的死也浮上来,那间密室、那封语焉不详的遗书,“她不是自杀,……她是棋子,是用来搅乱局面的!”
线索在脑中撞出火花,他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声音因剧痛和激动发颤,却带着穿透迷雾的锐度:“关键是——”
“轰隆隆——!!!”
巨响毫无预兆地炸开,像巨神挥锤砸在教堂穹顶。先是闻到一缕极淡的硝烟味,紧接着是钢筋扭曲的“咯吱”哀鸣,穹顶砖石崩裂的脆响瞬间淹没一切。碎石、木屑、彩绘玻璃碎片如暴雨倾泻,尖细的玻璃碴划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浑浊的雨水裹着灰尘砸在脸上,冰凉刺骨,视线瞬间被糊住。
“小心上面!”张清泽的吼声撕破混乱,余光却瞥见一块磨盘大的断石,带着森白的钢筋,正朝着蜷缩在长椅旁的3号砸去。
晨予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身体一缩。他瞥见站在掉落巨石下方的12号,他已然被吓傻,动都动不了。
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有刻入骨髓的刑警本能。他像离弦的箭扑出去,魁梧的身躯绷成一张弓,后背率先迎向巨石——“砰!咔嚓!”沉闷的撞击声混着骨骼断裂的脆响,震得空气都在颤。第二块、第三块碎石接连砸在他背上,他蜷缩着护住身下的3号,小臂撑在地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重压下剧烈颤抖,像随时会折断的枯枝。
而晨予曦则猛地出手抓住12号的袖口,用力把他拉了过来。12号被他巨大的力量,拽得摔倒连带着晨予曦。巨石重重摔落在地上,地砖直接开裂。而飞溅的碎石打在晨予曦身上,有些还差点划破了他的脸。
还没等晨予曦准备理清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段记忆忽然闯入他的脑中:
记忆的主人正在看实验注意手册,而在防弹玻璃对面的实验室里,坐着的人,身上插着各种导线和软管。“SC5同样通过特定电流,直接刺激大脑皮层,传输感觉信息和视觉信息。
同时,再操纵记忆修改器和人格修改器。刺激大脑记忆专属部分,导致其记忆混乱,再用模仿神经信息的极小电流,向其传递记忆信息。最后可以通过,增加和删减人格来模拟人的方法构建虚拟世界。只是,若需要生动立体人物形象,修改程度会极大。所以,被实验体的大脑很可能,会直接陷入崩溃。因此,可以尝试多人实验。故,一般实验应确保其非主要出现人物的扁平与空洞。
晨予曦呆愣在原地,没再管一旁的12号。
与此同时,另一边。
雨水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张清泽看见身下3号的眼睛——盛满了极致的恐惧,还有劫后余生的茫然。“别怕……孩子……”他的意识断断续续,血腥味灌满喉咙,却有一丝欣慰涌上来:至少护住了一个。
他没看见,3号瘫软的双臂外侧,已被尖锐的金属碎片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水在雨水中蜿蜒,像两条暗红色的蛇,生机正顺着伤口飞速流逝。
幸存者们撞开沉重的教堂大门,连滚带爬扑进暴雨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衣衫,针刺般扎着皮肤,却让人真切地感受到“活着”——他们趴在泥泞里,大口呼吸着混着雨水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喘息声像破败的风箱,在雷声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10号挣扎着站起,惨白的脸贴在湿冷的教堂外墙上,指尖摸索着砖石。他沿着墙角挪到教堂后侧,在一个凹坑前停下——指尖触到砖石边缘的破损,凹痕深得能卡住指甲,是攀登工具嵌入的痕迹。“很深……固定得很牢……”他的声音在暴雨中断断续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凶手爬上了穹顶……装了定时炸弹……他就在我们之中。”
这句话像冰针,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确认教堂不再发出恐怖的“咯吱”声,众人互相搀扶着冲回去。教堂里已成地狱——长椅断成几截,泥水混着血水在地上漫流,几块巨石下,隐约能看见张清泽的身影。“搬开!快搬开!”几人嘶哑着喊,合力推开最沉的石块。
石块移开的瞬间,倒吸冷气和干呕的声音同时响起。张清泽的上半身已不成形,头颅被砸得粉碎,红白之物在雨水中缓缓散开;后背血肉模糊,脊椎扭曲断裂,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肤,暴露在冰冷的雨里。破碎的警服粘在伤口上,早已分不清原本的颜色。这位铁骨铮铮的刑警,以最惨烈的方式,把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他们又小心地移开其他碎石,把3号拖了出来。雨水灌进3号大张的口鼻,他剧烈抽搐,每一次咳嗽都喷涌出粉红色的血沫,眼神渐渐涣散,双臂的伤口泡在泥水里,泛着诡异的白。没人说话,却都明白——他没救了。
5号跪在地上颤抖着,暴雨裹着冷风闯进来。他抿唇,眼眶里泪水打转。寒风侵袭他的身体,但他的心更冷。
有人找来一块相对干燥的帆布,铺在角落,几人合力把3号抬过去。这是生者能给将死者的最后一点庇护。然后,他们像避开瘟疫般退到另一边,靠着湿冷的墙壁瘫坐,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没人去擦。劫后余生的喘息过后,绝望像潮水般漫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3号被水呛着喉咙,痛苦地说遗言:“救救……我……求……求你们……出去……以后……能……帮我……照看……我妹妹……她……在……
“啵——”
轻微的气泡破裂声,在暴雨中格外诡异。3号颈间的项圈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分不清眼泪还是雨水划过脸颊。
下一秒——
“轰!”
小型爆炸瞬间撕裂3号的颈部和肩膀,血雾混着碎肉飞溅,糊在近处的墙壁和幸存者的衣襟上。那颗年轻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所有的痛苦都在这声闷响中终结。
绝对的死寂。
没人敢再看……
只有暴雨还在砸落,冲刷着残骸,稀释着血污,却冲不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也洗不掉烙在灵魂里的恐惧。悲痛、愤怒、麻木……所有情绪都被绝望碾压,冻成冰。凶手不仅要杀人,还要炸毁最后的庇护所,把他们像蟑螂一样赶到暴雨里,彻底瓦解他们的意志——赶尽杀绝。
“有人……知道4号最后想说什么吗?”10号的声音像磨砂纸擦过木头,嘶哑得厉害。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苍白麻木的脸,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地上溅起小水花。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和无声的摇头。张清泽那句没说完的话,像炸毁的穹顶一样,永远消失在暴雨里。10号叹了口气,肩膀垮下来,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9号晨予曦缓缓站直了身体。泥水顺着他的衣角滴落,裤腿上还沾着3号的血渍,可他的眼睛里,却没有熄灭的火焰。“我们不能再这样了!”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雨声,砸在每个人心上。
他踏前一步,泥水在脚下溅起细小的水花:“看看这废墟!看看地上的血!这就是凶手想看到的——我们绝望、麻木、互相猜忌!我们的沉沦,就是给他们递刀!”他的目光扫过抱着头发抖的人,扫过盯着地面发呆的人,最后落在穹顶的豁口上,雨水砸在他脸上,他却没眨眼。
“放弃抵抗就是等死!”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愤怒的灼热,“想活的话,就擦干脸上的雨水!压下心里的恐惧!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出凶手!不是为了正义,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4号、3号、6号他们白死!为了能走出这片地狱!”
他挺直脊梁,站在风雨飘摇的废墟里,像一根永不弯折的标枪。尽管身上伤痕累累,尽管声音因激动而发颤,可他话语里的力量,却像黑暗中倔强的火苗,刺破了绝望的浓雾。
暴雨还在下,废墟还在淌血,但这场以生存为名的战争,在这一刻,被重新点燃。
就好像,3号那被压在碎石下的——妹妹给她系的红绳,即便沾污,依旧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