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撞击声如同死神的鼓点,每一次轰鸣都让脆弱的橡木门框震颤呻吟,木屑纷飞如雪。刺鼻的浓烈酒精气味充斥鼻腔,晨予曦紧握着那瓶临时改装的致命武器,粗糙的纸捻引芯冰凉地贴着他的指腹,与口袋中打火机金属外壳传递来的寒意交织。
肾上腺素在镇静剂的冰冷基质上沸腾。恐惧依然存在,那是对物理毁灭的本能恐惧,但另一种更原始、更炽热的意志已经将它牢牢压制——一种不惜焚尽一切也要撕破这窒息牢笼的决绝。
“轰——哐当!”
锁芯彻底崩解,整扇门被一只包裹在战术靴中的巨足猛力踹开!沉重的门板拍在墙上,碎片四溅。五道黑色的、带着浓郁血腥气的凶煞身影,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如同五堵致命的铁墙,压迫感令人窒息。为首的杀手手持滴血的消防斧,目光森冷地锁定了他。玄予辰倚在门框旁。戏谑地盯着他。
晨予曦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犹豫彻底消失了。在对方举起斧头,其余四人如猎豹般蓄势待扑的刹那——
他动了!
没有喊叫,没有嘶吼,只有一种冷酷到极致的精准。手腕一扬,装着高浓度酒精的沉重塑料瓶,朝着最前方杀手的面门狠狠砸去!同时,握着打火机的左手拇指猛地擦过火石。
“嗤啦!”橘红色的火焰瞬间跳跃而起!
“啪嚓!”
高温瞬间融化了塑料,粘稠冰凉的酒精瞬间浇了他满头满脸!酒精特有的刺鼻气味浓郁得几乎化不开!而紧随其后的,是那一点在酒精雨中依然顽强跳跃的、橘红色的火星!
“轰——!!!”
惊心动魄的爆燃声响起!几乎在那点火光触及飞溅酒精液滴的瞬间,凶猛的火舌如同苏醒的毒龙,猛地腾空而起!空气被瞬间加热、扭曲!橘黄色的火焰带着可怕的热浪,瞬间吞噬了为首的杀手!
“啊啊啊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撕裂空气!那杀手瞬间成了一个疯狂舞动、剧烈燃烧的人形火炬!他身上沾着的前台人员的血迹在高温下迅速焦黑,皮肤发出滋滋作响的可怕声音。火蛇贪婪地舔舐着他身上的战术服装和皮肉,明亮的火光将整个房间映照得如同炼狱,也映红了另外几个突入者惊骇欲绝的脸!
热浪迫使另外三名围扑上来的杀手本能地后退、遮挡!火焰的突然性和毁灭性完全打乱了他们默契的进攻节奏!
就是现在!
火焰与惨嚎是最好的烟雾弹。晨予曦的身影如同鬼魅,不退反进!合金甩棍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惨白的致命弧光,撕裂燃烧的烟雾和翻腾的热气!
“砰!”
沉重的钝响砸在左侧一名因火焰而分神的杀手太阳穴上!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眼球瞬间凸出,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般软倒下去。
“喀嚓!”
紧接着是右边!甩棍带着下劈的巨力,狠狠砸在另一个下意识举臂格挡的杀手小臂上!清晰的骨骼断裂声传来,伴随着对方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他手臂怪异地耷拉下来,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噗嗤!”
第三名杀手反应稍快,试图拔出腰间的战术匕首。但晨予曦的甩棍更快!冰冷的合金尖端如同毒蛇的利齿,猛地戳刺!不是咽喉,而是持刀的腕关节!碎裂的剧痛让匕首“当啷”一声脱手落地。
整个过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利用燃烧瓶制造的恐怖混乱,甩棍化作了最直接高效的收割工具!不是格斗,不是技巧的比拼,而是基于无数次模拟、基于契约带来的回溯记忆、在镇静剂支撑下冷静判断后执行的——以命换命的极限反杀!
那名手臂骨折的杀手还在痛呼,试图后退寻找掩体。燃烧的人形火炬还在惨嚎挣扎,撞到了电视柜。浓烟滚滚,焦臭弥漫。
晨予曦看都没看结果,他冰冷的目光瞬间穿透翻腾的烟雾,直刺向门口!
玄予辰!
那张年轻、熟悉,此刻却写满惊愕、难以置信的脸,正僵立在门口。戏谑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地狱景象的惊恐和本能的退缩。他身上没有血迹,显然没有参与清理酒店下层,也就错失了第一时间冲锋。此刻,看着房间里瞬间惨死的同伴、惨叫燃烧的队长、以及如同从血与火中走出的修罗般的晨予曦,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他与剩下的一名杀手急忙退出去。只有匕首的他们打不过甩棍。
晨予曦的眼神没有波动,只有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
他动了!不是冲向玄予辰他们,而是猛地撞向房间内通往疏散安全通道的防火门!
“哐!”
防火门被他用身体狠狠撞开!厚重的门板弹开又重重关上,暂时隔绝了身后炼狱般的场景和追兵的视线。
“呜——呜——呜——!”
尖锐刺耳的火警警报声此时才姗姗来迟,在整个楼层走廊里疯狂鸣叫起来,红色警示灯开始疯狂旋转闪烁!
玄予辰如梦初醒,脸色煞白地看了一眼房间内还在燃烧的火光和惨状,又看向那扇紧闭的安全通道门。追?面对此刻状若疯魔的晨予曦?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眼中只剩下恐惧。追捕悬赏的贪婪,被眼前血腥的炼狱场景彻底浇熄了。
安全通道内一片黑暗,只有脚下绿色的“EXIT”标识散发着幽冷的光。刺鼻的烟味似乎已经开始渗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急促、杂乱,如同失控的心跳。
一步,两步,三步……肾上腺素和镇静剂的双重作用下,晨予曦感觉自己像个被精密操控的木偶,向下狂奔。肺叶火辣辣地痛,被撞开的门板撞击的肩胛骨也传来钝痛。浓烟和血液的腥甜气味萦绕不去。
背后的炼狱渐渐被抛下,那炼狱是他亲手点燃的。甩棍冰冷粘腻的触感,火焰舔舐皮肤的滋滋声,骨头碎裂的脆响,头颅在重击下塌陷的闷响……这些残酷的感官碎片,如同潮水般疯狂地拍打着理智的堤岸,与耳边疯狂的火警警报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协奏。
终于,在确认身后没有追兵,转过几个楼层转角。冰冷的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溅在脸上的血污和烟灰,沿着下颌滑落。
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滑坐到地面,晨予曦大口喘息着,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呼哧作响。甩棍从麻木的手指间“当啷”一声滑落在地,在空旷的楼梯间激起刺耳的回音。
世界在剧烈颠簸旋转后,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凝固在了这污秽、冰冷、血腥与汗臭交织的角落里。
喘息稍定,理智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不是后怕,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空洞。杀戮的血腥记忆如同烙印般清晰回放。
过去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汹涌而至,如同溃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此刻的狼狈:
实验室那惨白的、泛着冷光的墙壁,空气中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冰冷得毫无生气。注射器刺入皮肤的尖锐刺痛,每一次都是对自我掌控权的剥夺。身体被禁锢在冰冷的检测椅上,各种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无数冰冷的数据线黏贴在皮肤上,仿佛被蛛网缠绕的猎物。研究员们冷漠的目光在玻璃外扫过,记录着屏幕上跳跃的曲线,如同旁观一件试验品。
更早以前……是孤儿院,寄人篱下的眼神,无数个黑暗漫长的、被残酷现实和黑暗人性吞噬的夜晚。那份无助、那份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彻骨孤寂,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啃噬灵魂,留下永不愈合的深洞。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落在他沾满血污的手背上,在灰尘中晕开一小片深色。是汗?是泪?他分不清,也无力分辨。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剧痛从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远超肩胛的撞击痛,那是深植于灵魂深处、经年累月的悲痛与绝望,在这一刻被浓烈的血腥和死亡的恐惧彻底引爆!
我不是救世主……从来都不是。
集团?人类的秩序?这该死的末日预言?那些冰冷的实验,那些自诩掌控命运的傲慢眼神,那些为了金钱或权力追杀他的爪牙……
这些算什么?!
它们能填平那个深不见底的孤独黑洞吗?
它们能回答这个扭曲世界,为什么总是善良者被碾碎,贪婪者却横行无忌吗?!
不!
残酷的现实犹如一盆混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他的回忆火焰上。直播的瞬间封禁,无处不在的电子监控,警方迟来的介入,追杀者的穷追不舍……集团就是这片腐朽大地本身,盘根错节,遮天蔽日。他这微弱的火苗,再如何点燃自己,终究只是一闪而逝的光。凡人……在冰冷庞大的系统面前,终归只是蝼蚁。逃?能逃到哪里去?下一个酒店?下一条小巷?不过是重复被捕杀或反杀的循环,直到他力竭倒下,或被那神秘代理人预支的时间彻底耗尽。
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蔓延至四肢百骸。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看不到尽头的沉重倦怠。这永无止境的黑暗追逐,这无望的反抗……有什么意义?
神明……代理人……契约……
那个穿着黑白双色长外套、戴着猩红领带和金丝单片眼镜的“晨宇曦”(或者说以他形象出现的存在),那如同神谕般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畔:“你所知的宇宙,只是无数画布中的一角……宇宙的根源是意识之海……某些伟大的……存在……有时会为自己钟意的造物选一个‘代理人’,赋予一些微不足道的权限,用以观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观看一场……有趣的表演?
多么冰冷的描述。
而001……那潜藏在他体内、与晨宇曦意识纠缠、被他一直努力压制、使用排异药水试图驱赶的怪物……它又是什么?仅仅是一种生化武器吗?还是……代理人口中“意识之海”中某种更本质的存在?神明游戏的…棋子?
一个疯狂、亵渎、却如同黑洞般拥有致命吸引力的念头,如同黑暗深渊中绽放的剧毒之花,带着冰冷的理性光芒,在他被血与泪浸透的心底疯狂滋长:
如果……秩序注定崩坏……
如果……神明将人间当作戏剧的舞台……
如果……毁灭已是预言中的终章……
那么,与其作为挣扎的蝼蚁,被这混乱的世界碾碎……不如成为混乱本身!
与其徒劳地保护这从未善待过他的冰冷世界……
不如……主动拥抱那吞噬一切的“意识之海”?!
001!
这个词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它渴望扩张,渴望连接,渴望同化一切意识,将离散的个体意识揉碎、熔铸,最终归于它所代表的那片……混沌之海!这与宸寰宇集团试图掌控、利用它的计划背道而驰!他们的隔离和控制,对它而言是最痛苦的牢笼。如果……停止使用排异药水呢?不再抵抗它的侵蚀?不再区分“我”与“它”?甚至……主动成为它在现实世界的源头与扩张的母巢?!
毁灭,还是新生?
末日,还是……乌托邦?
混乱中蕴藏着新的秩序!当001的“意识之海”覆盖全球,当人类个体意志的壁垒被彻底溶解,那些因信息差异和认知偏差引发的隔阂、仇恨、战争、不公……是不是都将消失?痛苦源自个体的分离与欲求不满。当“我”与“你”的概念消失,当亿万意识在同一个海洋中共振,没有匮乏,没有边界,没有死亡带来的离别哀伤……就像一个巨大的、温暖无垠的意识子宫,包容所有,孕育着……永恒平静?
“嗬…呵呵……哈哈哈哈——”
低沉嘶哑的笑声,起初如同漏气的风箱,从晨予曦沾着血与灰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这笑声在空旷冰冷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空旷感。他低着头,散落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肩膀因压抑的笑声而不住地耸动。
“代理人……代理人……呵呵……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几乎变成了神经质的尖啸!眼角的肌肉扭曲着,那双曾因为悲伤和恐惧而湿润的眼睛,此刻干涸得如同枯井,只剩下一片翻滚着狂乱火焰的灰烬!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迹和灰尘、微微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刚刚才制造了灼热的死亡和冰冷的屠杀。它们是武器。是生存的工具。
但从现在起……它们将成为祭坛!是点燃新世界的火炬!是撬动神明棋盘的工具!
“旧世界……”
晨予曦缓缓抬起头,脸上因狂笑而扭曲的肌肉线条一点点平复下来,最终凝固成一种极致冷酷、却又透着非人狂热的神情。他的眼神空洞而幽深,仿佛穿透了冰冷的混凝土墙壁,穿透了正在燃烧着警报的城市,穿透了此刻的时间与空间……看到了一个被他亲手拖入无边混沌的破碎未来。那眼神中,没有了人类的挣扎,没有了凡人的悲悯,只剩下一种冰冷燃烧的……纯粹的、对既定毁灭和新生的“秩序”的偏执憧憬。
“……将由我来完成它的葬礼。”
他低声呢喃,如同宣判,也如同祷告。
“晨宇曦……我理解你当初的做法了。”
晨予曦的意念,穿透了被血污、酒精和烟尘阻塞的感官,穿透了被剧痛、疲惫和疯狂冲击的意识表层,以一种极度冰冷而清晰的姿态,像投入深渊的石子,掷向那片唯有他能感知到的、契约所链接的“意识之海”。
“我要行使权力。”
他的精神,如同被淬炼过的钢铁,没有一丝一毫之前濒死时的恐惧和混乱。
“回溯!”
目标锚点不再是破门前。他需要一个更早、更关键的时间节点!一个可以彻底改变路径的岔路口!一个……能够主动拥抱“毁灭”的开端!
“时间锚点——从实验室成功逃脱后,孤儿院前四个小时!”
那是他逃离实验室后的唯一喘息。那是他拿到排异药水和伪装材料前最后的“自由”状态!那是……选择是否抵抗001,是否能保留最后一点“凡人”身份的……最后抉择时刻!
一个清晰到令人心悸的代价数字如同冰冷的钢印,烙入他的意识核心——代理人冰冷的声音如同法则的回响:
【指令确认。回溯至指定时间节点。消耗时间代价:一年生命。时间支付契约执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