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

第一章血色重渊

昆仑墟的雪，下了整整三个月。

沈砚清跪在冰封的诛仙台上，玄色道袍被鲜血浸透，冻成硬邦邦的板结。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他被挑断的琵琶骨，疼得他几乎窒息。

高台之下，站着他最得意的弟子，韩玉。

少年穿着一身崭新的紫金法袍，那是昆仑墟掌门的象征。曾经清澈如溪的眼眸，此刻像淬了毒的寒潭，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还握着那柄他亲手锻造的“逐光剑”——剑身上，还沾着他的血。

“师尊，”韩玉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沈砚清的心脏，“您总说，大道无情，要断七情，绝六欲。可您看看，现在跪在这儿的，是谁？”

沈砚清咳了口血，血珠落在雪地里，洇开一朵凄厉的红梅。他记得十七年前，在乱葬岗捡到韩玉时，那孩子瘦得像只小猫，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角，叫了声“师父”。

他教他剑法，授他道法，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他以为自己养出了昆仑墟的未来，却没想到，养出了一头反噬的恶狼。

“为什么？”沈砚清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韩玉笑了，纵身跃上诛仙台，蹲在他面前。逐光剑的剑尖挑起他的下巴，少年的眼神里翻涌着沈砚清看不懂的疯狂：“为什么？师尊难道忘了，三年前您为了救那个魔族余孽，废了我百年修为吗？您说‘大道面前，众生平等’，可在您心里，我韩玉，从来都比不上旁人，对不对？”

沈砚清猛地睁大眼睛。他想起来了，三年前魔族动乱，他确实为了护住一个年幼的魔族孩童，挡在了韩玉的剑前。可他从未废过韩玉的修为，那只是为了让冲动的弟子冷静，点了他的暂闭灵脉的穴道而已。

“我没有……”

“您当然不会承认。”韩玉的剑又压下去几分，划破了他的皮肤，“您总是这样，高高在上，永远都是对的。可您知道吗？当我看着您把那魔族孩子护在怀里时，我有多恨？我恨不得杀了他，更恨不得……杀了您。”

逐光剑猛地刺入沈砚清的心口。

剧痛传来，沈砚清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看着韩玉近在咫尺的脸，那张他亲手雕琢、曾引以为傲的脸庞，此刻覆满了扭曲的快意。

“师尊，您放心，”韩玉凑近他耳边，声音温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昆仑墟我会替您守好，您毕生追求的大道，我会替您走完。只是……黄泉路上，您可别太想我。”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沈砚清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还有韩玉那声带着解脱的叹息。

若有来生……

他绝不会再收这个徒弟。

他要他，血债血偿。

第二章重生为仆

再次睁眼时，沈砚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被子。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这不是昆仑墟。

他挣扎着坐起身，胸口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低头一看，琵琶骨完好无损，皮肤光滑，甚至……有些过于稚嫩了。

这不是他的身体。

一个穿着灰布衣裳的小丫鬟端着药碗走进来，看到他醒了，惊喜地叫出声：“阿清你醒啦！太好了，你都昏迷三天了！”

阿清？

沈砚清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清秀，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病气，嘴唇苍白，下巴尖尖，完全是个没长开的少年郎。

“我……”他刚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少年音惊到了。

小丫鬟把药碗塞到他手里：“快趁热喝了吧，这可是张大夫开的好药，是你那远房表哥托人送来的呢。你这次落水可把我们吓坏了。”

落水？表哥？

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这具身体的原主叫林清，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子，被远房表哥接到这青阳城讨生活，前些天在河边洗衣服时不慎落水，一命呜呼，才让他沈砚清占了这具躯壳。

而这青阳城，隶属玄天门地界。

玄天门……

沈砚清握着药碗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想起来了，韩玉在他死后不久，便整合了昆仑墟，又吞并了周边数个门派，自立为“玄天君”，建立玄天门，如今已是修真界无人敢惹的存在。

算算时间，距离他死在诛仙台上，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韩玉……现在应该是风光无限的玄天君了吧。

一股冰冷的恨意从心底翻涌上来，沈砚清几乎要将手里的药碗捏碎。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的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少年林清，而韩玉是站在修真界顶端的玄天君。别说复仇，恐怕连对方三尺之内都靠近不了。

必须变强。

必须重新踏入仙途。

必须……接近韩玉。

“对了阿清，”小丫鬟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前几天玄天门不是派人来咱们青阳城选弟子吗？你表哥托了关系，给你报上名了！听说只要能被选上，就能拜入玄天君门下，那可是天大的福气呢！”

沈砚清的心脏猛地一跳。

拜入……韩玉门下？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拒绝。让他再对那个杀徒仇人磕头拜师，简直是奇耻大辱！

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接近韩玉的机会。

以弟子的身份，潜伏在他身边，了解他的弱点，等待时机……

沈砚清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却让他更加清醒。

“什么时候去？”他问，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小丫鬟被他突然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回答：“就……就明天！玄天君的座下大弟子会亲自来选人，阿清你可得好好表现！”

玄天君的座下大弟子……沈砚清想了想，应该是当年韩玉的心腹之一，那个同样在夺权之变中出过力的弟子。

也好。

就从他开始。

第三章逆拜师门

玄天门的选拔点设在青阳城最大的客栈后院。

沈砚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站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少年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刻意收敛了周身的气息，让自己看起来和普通的病弱少年没什么两样。

选拔很简单，不过是测测灵根，看看根骨。轮到沈砚清时，负责测试的弟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明显的轻视。

“把手放上去。”弟子指着一块测灵石，语气不耐烦。

沈砚清依言照做。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测灵石时，心里微微一动。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灵根很微弱，是最普通的杂灵根，资质平平。

果然，测灵石只发出了微弱的白光。

“杂灵根，资质下等。”负责测试的弟子在名册上划了一笔，挥挥手让他走开，“下一个。”

周围传来一阵窃笑。沈砚清面无表情地退到一边，心里却并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毕竟是凡人身躯，能有灵根已是侥幸。

可这样的资质，别说拜入韩玉门下，恐怕连玄天门的外门弟子都进不了。

难道……计划刚一开始就要夭折了？

就在沈砚清心灰意冷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等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月白法袍的青年缓步走来。青年眉目俊朗，气质出尘，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正是韩玉的座下大弟子，如今的玄天门执法长老，秦无殇。

秦无殇的目光落在沈砚清身上，眉头微蹙：“你叫什么名字？”

“林清。”沈砚清低头回答，掩去眼底的恨意。

“抬起头来。”

沈砚清依言抬头，直视着秦无殇的眼睛。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灵识正在探查自己的身体，那是一种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片刻后，秦无殇收回了目光，淡淡道：“跟我来。”

沈砚清愣了一下，随即跟上。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不明白这个资质下等的少年为什么会被秦长老看中。

跟着秦无殇走进一间雅致的客房，沈砚清刚站定，就听到对方开口：“你的灵根虽差，但灵魂却异常稳固，是块修行的好料子。只是……”秦无殇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你身上的气息，很像一个故人。”

沈砚清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暴露了？

不可能！他明明已经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极致，更何况这具身体与前世毫无关联。

沈砚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长老说笑了，弟子只是个乡野村夫，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

秦无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递给了他一块令牌：“拿着这个，去后山的静心苑等着。三日后，师尊会亲自见你。”

师尊？

沈砚清接过令牌，指尖有些颤抖。韩玉要亲自见他？

是因为秦无殇的话，引起了他的怀疑吗？

“多谢长老。”沈砚清低头道谢，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离开客房后，沈砚清按照秦无殇的指示，来到了后山的静心苑。这里环境清幽，远离尘嚣，显然是专门为重要弟子准备的居所。

接下来的三天，沈砚清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回忆着前世关于韩玉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弱点……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中反复打磨，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第三日傍晚，一个小童子来到静心苑，恭敬地说：“林公子，师尊请您过去。”

沈砚清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跟着童子走出了院门。

穿过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沈砚清终于来到了玄天门的主殿——玄天殿。

殿内灯火通明，香烟缭绕。高高的玉座之上，坐着一个身穿紫金法袍的男子。

时隔二十年，沈砚清再次见到了韩玉。

他比记忆中更加成熟，眉宇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和深沉。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让人看不透情绪。

当沈砚清走进大殿时，韩玉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砚清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前世的痛苦和恨意瞬间翻涌上来。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拔刀相向的冲动。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在距离玉座三步远的地方，沈砚清停下脚步，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

“弟子林清，拜见师尊。”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他的自尊。

玉座上的韩玉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干脆。沉默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和二十年前相比，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起来吧。”

沈砚清依言起身，低着头，不敢再看他。

“秦无殇说你资质尚可，”韩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座下的末徒。玄天门的规矩，你需得好好学。”

“是，弟子遵命。”

“只是，”韩玉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我玄天门收徒，向来只收心诚者。你既拜我为师，当知尊师重道。可敢……抬头看着我？”

沈砚清的指尖猛地收紧。

他知道，这是韩玉的试探。

他缓缓地抬起头，迎上了那双让他恨之入骨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砚清在韩玉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而沈砚清的心里，早已是惊涛骇浪。

韩玉……

这一世，轮到我做你的弟子了。

你准备好了吗？

第四章暗藏杀机

成为韩玉的末徒后，沈砚清被安排在了距离韩玉寝宫最近的一间小院。

名为弟子，实为仆役。

韩玉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个新收的徒弟，既没有亲自指点他修行，也没有分配什么重要的任务，只是让他每日打扫寝宫，研墨铺纸，做些杂役的活计。

沈砚清倒也乐得清闲。他正好可以借着打扫的机会，熟悉韩玉的起居，观察他的习惯。

他发现，韩玉这些年似乎变了很多。

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急功近利，反而多了几分沉稳和慵懒。常常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对着昆仑墟的方向发呆，一看就是一下午。他依旧喜欢喝碧螺春，却不再用当年沈砚清送他的那套白玉茶具，换成了一套普通的紫砂。

他甚至……养了一只白猫，那只猫的毛色，像极了当年沈砚清养过的那只。

每当看到韩玉抱着白猫，眼神温柔的样子，沈砚清就觉得一阵反胃。

这个虚伪的小人！杀了自己的师尊，却又在暗地里模仿他的喜好，是在缅怀，还是在炫耀？

恨意像毒藤一样在心底蔓延，沈砚清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杀心。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去给韩玉研墨。韩玉正在批阅卷宗，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沈砚清磨好墨，刚要退下，却被韩玉叫住了。

“林清。”

“弟子在。”沈砚清停下脚步，低头应道。

韩玉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他：“你入我门下也有一月了，修为却毫无长进。是觉得我教你的功法不好，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学？”

沈砚清心里一紧。他一直刻意隐藏修为，只在每日的例行检查中露出一点皮毛，没想到还是引起了韩玉的怀疑。

“弟子愚钝，资质浅薄，怕是辜负了师尊的期望。”他恭敬地回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韩玉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笑了：“愚钝？我倒觉得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知道在我面前藏起锋芒。”

沈砚清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师尊说笑了，弟子不敢。”

“不敢？”韩玉站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他比沈砚清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带着压迫感，“你可知，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砚清的头顶，带着淡淡的龙涎香，那是韩玉惯用的熏香，也是沈砚清前世最讨厌的味道。

沈砚清强迫自己没有后退，只是低着头，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弟子知错。”

韩玉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发顶，动作温柔得不像一个师尊对弟子。“知错就好，”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以后好好跟着我学，我不会亏待你的。”

沈砚清的身体瞬间僵住。

这触碰……

和前世在诛仙台上，韩玉捏住他下巴的感觉，何其相似！

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沈砚清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韩玉的手。“谢师尊厚爱，弟子……弟子先行告退。”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韩玉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柔软的发丝触感。

这个林清……

真的很像。

像那个总是板着脸，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抹药的师尊。

尤其是刚才那瞬间的僵硬和抗拒，简直和记忆中的沈砚清一模一样。

韩玉的眼神变得幽深。

他挥了挥手，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去查查这个林清的底细。”

“是。”

黑影消失后，韩玉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卷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沈砚清倒在诛仙台上，血流了一地，染红了他的法袍。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最后只剩下冰冷的恨意。

这些年，他常常会梦到那个场景。

他以为自己会心安理得，会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权力和地位。可事实是，午夜梦回，他总会被那道眼神惊醒，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疼得喘不过气。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年自己做的，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师尊……”韩玉低声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说，他会回来吗？”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谁的哭泣。

而另一边，逃回自己小院的沈砚

第6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