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能清晰地感受到两种心跳在他胸口同时跳动。左边沉稳有力，属于人类的心脏在胸腔里规律起伏；右边则发出机械运转的轻微嗡鸣，金属瓣膜开合的声音透过湿冷的作战服传来。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韵律在他体内交织，像一首诡异又和谐的二重奏。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她的指尖轻轻覆上他左侧的胸膛，那里的皮肤下藏着人类的心脏，温热的血液在血管里流动。十年的恨意像坚冰遇暖阳，正一点点融化成水，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陆沉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让她躲开从礁石缝隙滴落的雨水。红月的光芒恰好照亮他半张脸，金属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银色的河流在夜色中流淌。林晚秋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研究所的警报声撕裂夜空，她躲在通风管道里，看见母亲跪在培养舱前，对着里面的少年流泪。
那时的他还没有半机械化，只是个眼神空洞的少年，颈后印着醒目的编号734。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林晚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他的肉里。她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瞬间绷紧，还有那声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哼。
远处突然传来尖锐的警报声，划破礁石群的宁静。陆沉渊的机械臂表面立即亮起红色指示灯，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他猛地把林晚秋拽到礁石后面，用身体挡住她的同时，机械眼发出扫描时的蓝光，快速扫视着悬崖上方的动静。
"他们下来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刚才的温情荡然无存，"清除者的地面部队。"
林晚秋贴着冰冷的岩石壁，心脏狂跳不止。她看见悬崖顶端出现数十个黑影，正顺着岩壁往下攀爬。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机械义肢深深嵌入岩石，在红月的光芒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最前面的几个人已经接近地面，手中的武器发出充能的嗡鸣。
陆沉渊突然撕开自己的作战服，露出半金属化的胸膛。他的右半边身体还是人类的模样，虽然布满了陈旧的疤痕；但左半边已经完全被银色金属覆盖，复杂的线路在皮肤下闪烁着微光。在他胸口中央，嵌着一块菱形的蓝色晶体，正随着他的呼吸缓慢脉动。
"把这个吃下去。"他用机械手指抠出晶体，蓝色的血液立刻从伤口涌出。那块晶体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里面仿佛有星云在缓慢旋转。
林晚秋看着他胸膛起伏的伤口，又看看那块不规则的晶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是什么？"
"双鱼基因的核心片段。"陆沉渊的脸色苍白如纸，蓝色血液顺着他的腹肌往下流，在腰际积成小小的血洼，"清除者的目标是我身体里的启动程序，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双鱼基因十年前就已经转移了。"
警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岩石被机械义肢破坏的碎裂声。林晚秋看见三个清除者已经落到地面，他们穿着全封闭式的作战服，脸上覆盖着银色面罩，手里的脉冲步枪正对着他们藏身的礁石方向。
"吃下去，快！"陆沉渊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他的手指在颤抖，蓝色血液滴进她的唇缝里，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林晚秋猛地咬住他的手指，尝到金属外壳下真实血肉的味道。陆沉渊闷哼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把那块晶体强行塞进她嘴里。晶体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瞬间扩散到四肢百骸。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右肩的枫叶胎记突然发烫，像是有生命在皮肤下游动。
陆沉渊突然吻住她，带着血腥味的吻粗暴而急促。林晚秋能感觉到他将什么东西渡进她的嘴里，小小的、硬硬的，贴着她的舌尖滑入喉咙。她挣扎着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按住后脑勺。
"咽下去。"他贴着她的唇低语，机械眼的蓝光在她瞳孔里跳动，"那是我所有的记忆拷贝，关于研究所，关于你母亲，关于一切。"
清除者的脚步声已经绕过礁石，越来越近了。林晚秋能听见他们战术通讯器里传出的电子音，正在报告搜索区域。陆沉渊突然将她推开，机械手臂弹出长长的刀片，转身冲向声音来源处。
"往礁石群深处跑！"他的声音被突然爆发的枪声淹没，"去找阿哲，他会帮你！"
林晚秋看着他冲出去的背影，身体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陆沉渊的机械腿在地面留下一串燃烧的脚印，半金属化的左半边身体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第一个清除者刚转过礁石就被他劈成两半，机械义肢的碎片和人类的残肢一起飞向空中，绿色的液压油溅满了礁石表面。
更多的清除者涌了过来，脉冲步枪的光束在夜色中织成致命的网络。陆沉渊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光束间穿梭，机械臂每次挥动都带走一片血雨。但他的动作越来越慢，蓝色血液在沙地上画出血红的轨迹，左肩上的金属装甲已经出现明显的裂痕。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终于找回移动的力气。她转身冲进礁石群深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踝的伤口已经麻木，但右肩的胎记却越来越烫，仿佛要烧穿皮肤。刚才吞下的记忆碎片正在她脑海中炸开，无数混乱的画面闪过——培养舱里的少年，实验室里的母亲，燃烧的研究所，还有陆沉渊后颈那个734的编号。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枪声和打斗声渐渐远去，林晚秋才靠在一块礁石上停下。雨水已经停了，红月的光芒透过礁石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蜷缩着身体滑坐在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咳出一口血来。那不是她的血，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蓝色血液。
"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更多的蓝色血液从嘴角溢出。林晚秋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沾满了陌生的血液，而她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银色的纹路从右肩的胎记蔓延出来，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她的脖颈。
"啊——！"剧痛突然从骨髓深处爆发，林晚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基因正在重组，双鱼基因像苏醒的巨兽，贪婪地吞噬着原本属于她的人类基因。指甲变得又尖又长，耳朵上方隐隐有骨质突起，视线突然变得无比清晰，连百米外礁石上的苔藓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不要变成怪物..."林晚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理智在痛苦中逐渐崩溃。她想起沙滩上那些白色的幼虫，想起陆沉渊半人半机械的身体，想起母亲日记里那句"为了人类的进化，牺牲是必要的"。原来所谓的容器计划，从来就不是制造战争兵器，而是要将人类改造成新的物种。
不知过了多久，当意识重新回笼时，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林晚秋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指尖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她试着活动手指，鳞片随着她的动作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更让她恐慌的是，她的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耳朵能捕捉到百米外的海浪声，甚至能闻出空气中清除者留下的消毒水味。
"这是什么鬼东西..."她颤抖着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原本柔软的皮肤变得光滑坚韧，沿着下颌线一路延伸到颈部，形成优美的弧线。林晚秋突然想起陆沉渊半金属化的身体，原来这才是容器计划的最终形态——不是机械与血肉的拼接，而是基因层面的彻底改造。
远处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林晚秋立刻警惕地躲到礁石后面。她能听到有人正在靠近，脚步声很轻，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借着月光，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礁石缝隙中走出，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长刀，脸上戴着银色的狐狸面具。
"找到你了，我的小双鱼。"男人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摩擦金属，"陆沉渊那家伙倒是演了一出好戏，可惜最后还是把你交出来了。"
林晚秋握紧藏在礁石后的一块尖锐石头，心脏狂跳不止。她能闻到男人身上的血腥味，混杂着某种昂贵的古龙水味。更让她恐惧的是，她居然无法准确判断男人的位置，对方仿佛能在空间中自由穿梭，脚步声时而在左时而在右。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男人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三米处，长刀上的血液滴落在沙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交出双鱼核心，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林晚秋猛地转身扔出石头，却被男人轻易躲过。石头砸在后面的礁石上，碎裂成无数小块。男人的身体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始终保持着三米的距离，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
"看来陆沉渊已经把基因给你了。"男人歪了歪头，面具上的狐狸眼睛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红光，"真没想到啊，那个冷血的实验体居然会牺牲自己保护你。他难道没告诉你，当年就是你母亲亲手把他送上手术台的吗？"
林晚秋的动作突然僵住。脑海中闪过刚才吞下的记忆碎片——母亲穿着白大褂的背影，培养舱里少年痛苦的嘶吼，手术台上不断流淌的蓝色血液。那些画面像针一样刺进她的大脑，带来剧烈的疼痛。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金属质感。颈部的鳞片随着情绪波动泛起蓝光，像是某种应激反应。
男人突然收起长刀，缓缓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月光照亮他的脸，林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张和陆沉渊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加成熟，左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一直延伸到下颌。最让她震惊的是，这个男人的左眼是机械义眼，金属虹膜上刻着复杂的齿轮纹路。
"不...不可能..."林晚秋连连后退，背脊撞在冰冷的礁石上，"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在研究所爆炸的时候..."
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机械义眼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我的傻妹妹，你真以为十年前那场爆炸能杀死我？要知道，我可是第一个成功融合双鱼基因的实验体，编号001——陆平川。"
林晚秋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陆平川，母亲日记里那个从未被命名的完美实验体，那个据说在十年前失控杀死十二名研究员的怪物，居然是陆沉渊的哥哥？
"你母亲真是个天才。"陆平川一步步逼近，机械义眼扫描着她身体的每一寸变化，"用自己的女儿做容器，把双鱼基因分成两半，一半给我，一半给陆沉渊。可惜啊，你的身体排斥反应太强，基因沉睡了十年。"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机械义肢的力量大得惊人，鳞片下的皮肤被轻易捏出指痕。林晚秋的脚尖离地，窒息感让眼前泛起金星。她拼命挣扎，指尖的利爪划破了他的手臂，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把基因吐出来，它不属于你。"陆平川的脸近在咫尺，机械义眼里闪过贪婪的光芒，"有了完整的双鱼基因，红月计划就能启动，我们就能成为新的神。"
林晚秋的视线开始模糊，但右肩的胎记却突然灼热起来。那块枫叶形状的印记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闪烁的蓝色光芒。陆平川的脸色骤变，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
"不可能...基因共鸣？"他惊恐地看着林晚秋肩上的光芒，机械义眼发出急促的警报声，"你和他...难道你们已经..."
林晚秋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喉咙里弥漫着血腥味。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双鱼基因正在觉醒，与陆沉渊之前渡给她的记忆碎片产生共鸣。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研究所的地下实验室，培养舱里相拥的少年，手术台上流下的蓝色血液汇成小溪。
"是你..."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恨意，视线死死锁定陆平川，"十年前杀了我母亲的人是你，不是陆沉渊！"
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完整。那天她躲在通风管道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陆平川掐着母亲的脖子，将她的头狠狠撞向培养舱玻璃。而陆沉渊，那个编号734的少年，正躺在培养舱里，蓝色血液从他的胸口不断涌出，在地面上画出血红的双鱼图案。
陆平川的脸色变得狰狞，机械义眼的红光疯狂闪烁："那又怎么样？那个老女人早就该去死！她居然想毁掉双鱼基因，阻止红月计划！"他突然举起右手，五道金属爪刃从指缝间弹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既然你不肯交出基因，那就去死吧！"
林晚秋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怀抱。她睁开眼，看见陆沉渊站在她身前，机械臂深深插进陆平川的胸口。蓝色的血液喷溅在他脸上，像某种诡异的妆容。
"哥...好久不见。"陆沉渊的声音断断续续，机械部分的身体正在短路，冒出阵阵黑烟。他的人类眼睛里流出红色的血泪，沿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尖凝结成血珠。
陆平川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破洞，机械义眼闪烁两下后彻底熄灭。他的身体软软倒下，化作银色的数据流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枚刻着"川"字的金属狗牌。
陆沉渊跪倒在地，身体开始分解。银色的碎片从他体内飞出，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林晚秋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碎片，它们在她掌心化作蓝色的光尘消散。
"别...走..."她的声音哽咽，眼泪混合着蓝色血液滑落。右肩的胎记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双鱼图案浮现在皮肤表面，栩栩如生。
陆沉渊最后看了她一眼，人类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爱、恨、愧疚、不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更多的银色碎片，被红月的光芒吞噬。
林晚秋跪在原地，看着他彻底消失。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鳞片正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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