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日 雾 微风
晨雾从窗缝渗进来时,我发现了门缝下的信封。
那个独腿情报贩子的火漆印——歪歪扭扭的渡鸦图案,边缘还沾着煤灰。我咳嗽着拾起信,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劣质墨水在潮湿空气里晕开些许。
拆信刀划开封口
【你要找的医生可能藏身于贝特莱姆皇家医院里。有可靠的眼睛看到他在医院附近出现。】
【对了,你的手记很有意思。有位大贵族开价100英镑购买,并希望与你见面。见面后另有酬金。同意就回信,老地址。】
我盯着最后一行字,突然笑出声来,随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喉间腥甜,手帕上又多了几星暗红。
"100英镑?"我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那里有道陈年刻痕,是父亲当年计算矿脉储量时留下的。这笔钱足够买下三套精密勘探仪器,或者支付贝特莱姆医院半年的"特殊诊疗费"。
呵,那些鼻孔朝天的贵族老爷,什么时候对我的研究感兴趣了?
笔尖在回信纸上悬停许久,最终写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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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时,墙上泛黄的箴言条映入眼帘。
【名誉准则】
主动、深耕、发明、独立、负责、雄心、节俭、守时、守序、干净、耐心、可靠,还有最重要的——工作努力。
(善良、勤劳、坚韧、耐心、勇气、效率、机警、分享、魄力、幸运)
字迹边缘已开始卷边,像极了那些在矿井里泡烂的图纸。我忽然想起第一次把这些词句贴上去的场景——那晚刚读完塞缪尔·斯迈尔斯的《自助论》,年轻的热血在血管里沸腾,以为真能靠这些美德凿穿阶级的岩层。
"可移去的不平等......"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念出这个荒谬的短语,笑声震得胸腔生疼。多么美妙的谎言啊,就像告诉矿工"只要挖得够深就能见到阳光"。那些老爷们早就在矿井顶端砌好了天花板,我们撞得头破血流,不过是为他们镶嵌金矿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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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渐浓,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滑落,像某种无声的嘲弄。
贵族伸出的橄榄枝,不过是镀金的锁链。医生的线索,也可能是诱饵。可那又如何?当肺里的阴影每天都在扩张,当咳出的血丝越来越密,迷雾中的海市蜃楼也值得纵身一跃。
我系紧领口,将自制的手术器械——不,现在该叫"诊疗工具"了——一件件收进皮箱。金属碰撞声里,忽然想起父亲临终时攥着的那块矿石标本,石英脉络中嵌着细小的金线,在煤油灯下闪闪发亮。
有些光......得在绝对的黑暗里......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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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惊醒了我。
雾更浓了,连最近的煤气灯都变成朦胧光晕。我最后看了眼墙上的箴言,抓起墨水瓶泼了上去。黑色液体顺着"名誉准则"几个字蜿蜒而下
"该出发了,医生。"我对着虚空举了举帽子,"或者该说——该去抓你了。"
9月18日 雾 微风
我站在贝特莱姆皇家医院的铸铁大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箱的铜扣。这座哥特式建筑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尖顶上的十字架像柄悬在病人头顶的利剑。门房打量我的眼神活像在审视一个逃犯,直到我亮出伪造的医学学会徽章——用2天前从某个醉醺醺的医生那里顺来的真品做模子,铅锡合金镀银的赝品。
"詹姆斯·霍华德博士,来参加神经学研讨会。"我的牛津腔比真品还纯正,这是我观察那些大老板以及夜校老师说话时练就的本事。门房花名册上果然有这个预约,情报贩子的消息网值那五个先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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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消毒水味掩盖不住腐臭的底色。我的皮鞋踏在地砖上,刻意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节奏。三楼拐角的守卫正在打瞌睡,他腰间那串钥匙随着鼾声轻轻晃动——其中最小的那把黄铜钥匙,和情报里描述的"院长私人标本室"的钥匙分毫不差。
"借过。"我假装被痰盂绊倒,扶住他肩膀的瞬间,袖口的钩针已经带走了钥匙。这个手法是从新门监狱的老扒手那儿学来的,我费了些力气帮他伪造了精神失常的诊断书,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