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日 阴雨
矿难留下的疤痕还在渗血,但我用全部积蓄换了张夜校听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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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在日记中的夜校课表边缘沾着碘酒痕迹)
周一/三晚7-9时 地质构造学
学费:每季度2先令
特殊条款:携带矿石标本可抵0.5先令学费
3月21日 晴
夜校的瓦斯灯总在午夜熄灭。我们这些下工后的矿工就着残光啃硬面包。
烛芯在墨水瓶里爆出最后一点火星时,我正用采石场捡的板岩片临摹地质图。夜校的矿工们早散了,只有老霍恩还留着那盏黄铜油灯——为了让我多描半小时的等高线。
老霍恩是个被大学开除的酗酒教授,他是很和蔼的人(当然,是他没喝酒的时候),我喜欢他教我们用拉丁文标注矿样时刻意放慢的语速
"坎贝尔,你该换支笔。"他敲了敲我开裂的鹅毛笔杆,"RGS考试要画正规图样。"
我抹了把流进眼睛的汗水,石粉混着石墨在脸上划出几道滑稽的灰痕。“没办法,等下个月薪水了。”
(页边批注:下月薪水要买三样东西:新靴子、绘图笔、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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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页脚潦草记录)
■ 自制测量工具:
磁化怀表秒针(需避开铁矿干扰)
烈酒羊肠衣气压计(精度差但抗冻)
活体甲虫通风探测器(比任何仪器可靠)
■ 替代方法:
黄铜地质罗盘
替代方案:将磁针藏在怀表夹层,用表冠转动模拟刻度
■ 测距仪(租金每周2先令)
替代方案:记下矿工步数,用靴跟铁钉在坑道刻暗记
旁边用花体字写着:老霍恩说得对,我们这类人永远在两种身份间走钢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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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背面有潦草的字迹)
"夜校的煤气灯总在午夜熄灭。我们这些满手裂口的'学生'就围在炉渣堆旁,用烧焦的木棍在石灰岩板上画等高线。马克昨天被发现在巷道里——他试图用矿井图抵赌债,监工把图纸塞进他喉咙直到窒息。绅士们说这是命,可我知道他女儿还在利物浦的工厂等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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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圣经》空白处用隐形墨水(柠檬汁与煤灰混合)记录矿脉坐标可以有效避免被监工发现
1月18日 暴雪
第七次舔过片岩断面时,舌尖已经冻得失去知觉。咸涩感比铅矿淡,但硫化物特有的金属味像钝刀刮着上颚。我吐出带冰碴的血唾沫,在笔记本上画下第14个"×"。
没有罗盘的日子,矿工就得变成活仪器:
舌尖舔舐岩石,通过咸涩度判断矿物含量——硫化物越浓,苦涩感越重;
指甲刮擦片岩,听声辨位——清脆的"咔哒"声意味着石英,沉闷的"沙沙"声则可能是软质页岩;
手掌贴壁,感受岩壁的湿度与温度,判断地下水的流向。
1月24日 暴雪
暴风雪吞没勘探队那晚,我的地质锤卡在冰缝里。没有罗盘,没有六分仪,只有矿工时代学会的保命术:
舔舐岩壁凝结的霜判断方位(含铜矿脉的冰霜带着金属腥气);
掘开冻土寻找蚯蚓洞(它们永远朝向地下暖流)。
第三天没有食物时,我尝试挖开冻土找鼹鼠洞,一无所获。饿极时,我只能把地衣裹在蝙蝠肉里生嚼(内脏的酸苦能中和地衣的腥臭)。当搜救队发现我时,我还在用冻僵的手指在岩壁上刻矿脉走向图。
(日记后贴着几张字条)
岩层走向判定法(无罗盘情况下):
舌尖测试法:赤铁矿断面咸中带涩,孔雀石有铜腥味,方铅矿会令舌根发麻。
指甲刮擦法:拇指甲沿片岩斜角刮擦,含金石英会发出类似硬币坠地的清响。
巷道记忆术:用身体记住每次转弯时岩壁的温差,在笔记本上画香肠状的等高线(此法救过我的命)。
5月6日 多云转晴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我的康沃尔口音像块不合时宜的煤渣。侍者给我递香槟时,故意将香槟杯和雪茄剪摆在黄油刀旁边——他们管这叫"带镐头绅士的专属餐具"——这些银器在矿工棚屋里够换半年口粮
"那位带镐头的绅士!"红脸膛的布里斯托爵士举着酒杯踱来,"听说您用舌头找到了银矿?"
满厅哄笑中,剑桥的哈灵顿教授正展示他所谓的"稀有钼矿"。我看着矿石上崭新的凿痕,突然想起去年死在塌方里的十七个矿工——他们至死都不知道挖的是什么。
"请允许我..."我夺过标本砸向大理石柱。当那声熟悉的、类似破锣的钝响回荡时,满场寂静。"黄铁矿结核。"我用矿工敲顶板的安全节奏又叩了几下,"真正的钼矿是教堂铜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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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在日记本里的剪报)
《泰晤士报》xxxx年x月x日
"野蛮人的胜利:矿工出身勘探员揭穿学术造假"
配图注释:诺顿·坎贝尔演示如何用敲击声鉴别矿物
8月19日 多云
维多利亚金矿坍塌那晚,我认出了顶板那种特殊的"吱嘎"声。我用康沃尔的老法子:将浸过松油的废缆绳塞进岩缝,点燃后迅速泼水——蒸汽膨胀形成的硬壳比水泥更耐压。
救出二十人后,某个工程师抓住我的手:"您到底在哪所大学学的这些?"我指了指太阳穴上那道疤——那是兰开夏郡煤矿的顶板给我颁发的学位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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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后夹着一些回信)
"...你小子寄来的《数理论》烧了当引火纸太可惜,可我们这些老骨头谁还学得会?昨天监工发现汤姆藏了半本《地质学》,罚他赤脚在盐矿走三趟。现在这老家伙的脚底板脱了层皮..."
"...夜校教师被赶走后,我们改用更隐蔽的法子:把矿脉走向图刻在井架横梁上,用童谣当密码传唱。...我忽然想起你信里写的'知识是带倒刺的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