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影同行

“叮——”

　　一声轻响，银灰色的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裹挟着地下停车场特有阴凉、混合着淡淡汽油、橡胶轮胎和混凝土尘埃气息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与电梯内残留的、属于程若笛身上清爽的洗发水味形成鲜明对比。

　　程若笛踩着帆布鞋脚步轻盈率先跨出电梯。停车场内的光线昏暗，四周停放整齐的各式车辆，头顶零星的照明灯管在墙面上投下斑驳光影。随后，她转过身，看向仍站在电梯内的顾若洋。此刻的顾若洋正扶着电梯内壁，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一缕碎发不驯地垂落，衬得他侧脸的线条绷得极紧。他胸膛几不可察地起伏着，显然还在努力平复那被强行裹挟至此的紊乱气息与翻涌的心绪。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他身后那一方明亮彻底隔绝。

　　“顾先生，你的车呢？”程若笛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轻快，仿佛刚才在众目睽睽下，强行把人挟持过来的女汉子不是她。而是两人早就约好了。

　　顾若洋被她这副反客为主的姿态噎得说不出话，一股郁气直冲脑门，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烦躁，抬手指了指停车场深处一个光线相对充足、标识着醒目的“VIP Reserved”的区域。袖口下露出的腕表表盘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程若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落在一辆黑色轿车上，车身线条流畅如行云流水，深邃的漆黑车漆在VIP区稍显明亮的顶灯照射下，泛着幽幽光泽，车头标志性的车标低调却奢华，与这昏暗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无声诉说着车主身份的不凡。

　　程若笛下巴微微扬起，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帆布包的背带，见顾若洋从西装内袋里掏出钥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金属钥匙的模样，与车身冷峻的流线型设计莫名契合。尾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撒娇般的催促：“走啊~还愣着干嘛？”

　　顾若洋被她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整得彻底没了脾气了，捏着钥匙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再次泛白，那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无力感。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他抿着唇，默默走到自己车前，“咔哒”解锁。车灯随之闪烁了两下，车门应声弹开一道缝隙。

　　程若笛利落地拉开副驾驶车门，帆布包随意甩在脚下。她轻盈地坐进车内，身体陷进宽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指尖不自觉摩挲着座椅表面细腻的纹理，感受着顶级皮革特有的温润触感，还下意识调整坐姿，找到最舒适的角度窝好，小腿交叠，脚尖随着她放松的心情，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晃动。

　　顾若洋动作僵硬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车门关闭的沉闷声响，将地下车库的阴冷和噪音隔绝在外，只留下沉静的私密氛围。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雪松混着皮革的冷香，然而，这份宁静在程若笛转头的瞬间被打破。

　　程若笛侧身支着下巴，她一手随意地搭在中央扶手上，微微歪着头，她发梢扫过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背，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身旁紧绷着脸的男人：“顾先生，中午想吃什么？”完全无视了两人之间，弥漫的尴尬的氛围，忘记自己是“绑匪”兼“东道主”的双重身份。

　　顾若洋深吸一口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真皮方向盘，目光落在仪表盘上跳动的幽蓝色数字上，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勉强维持住声线的平稳，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随意。”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顿“赔罪饭”，好让他们回到各自的轨道。

　　然而，程若笛似乎并没有领会他的心思，等了几秒，见身旁的男人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丝毫没有启动引擎的意思。地下车库特有的寂静被放大，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沉闷声响。

　　“开车啊！”程若笛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紧绷的脖颈，轻轻搔刮过他颈侧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细微战栗。

　　顾若洋动作一顿，心中暗自苦笑。他再次侧头看向程若笛，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显得格外幽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挤出：“安全带。”

　　“哦！对哦！忘了忘了！”程若笛这才如梦初醒，脸上掠过一丝被抓包的赧然。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手忙脚乱侧身笨拙地扯过安全带，摸索着卡扣的位置。随着"咔哒"一声脆响，金属卡扣严丝合缝地嵌进卡槽。

　　做完这一切，程若笛长舒了一口气，吐了吐舌头，还特意拽了拽胸前的安全带，确保牢固。转头看向顾若洋。脸上是完成任务后的轻松和毫不掩饰的期待，大眼睛扑闪着，亮得惊人，嘴角还带着一丝得逞的笑容：好了！这下可以走了吧？

　　顾若洋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丝无奈愈发浓烈。轻轻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转动钥匙，引擎启动的低沉嗡鸣声瞬间填满了车厢，带来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也微妙地缓和了几乎凝固的空气。顾若洋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车子缓缓驶离车位，在地下停车场蜿蜒前行。两侧的灯光在车窗上拉扯出变形的光轨，在两人脸上投下交错的光影，明明灭灭，恰似他们此刻难以捉摸的关系。

　　车身碾过连接坡道的减速带，传来一阵短暂而清晰的震动。让车内气氛愈发微妙。程若笛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马尾辫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摇摆，突然哼起不知名的小调。顾若洋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收紧，余光瞥见她随着节奏晃动的脚尖，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这场被迫的同乘，究竟会将他们带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