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缓缓驶入一条人声鼎沸的街巷,最终停在一家门庭若市、烟火气十足的中餐厅前。轮胎碾过门前散落的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顾若洋轻踩刹车,仪表盘的蓝光,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将他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也笼罩其中。
安全带卡扣“啪”一声弹开,程若笛迫不及待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带起一阵凉风,夜风裹挟着街市的喧闹和食物的浓香猛地灌入,将车内残留的雪松香氛吹散在夜色中。,脚步轻快地跳下车。
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原木色的桌椅上,空气中弥漫着爆炒的镬气和炖汤的醇香,喧嚣鼎沸的人声、杯盘碰撞的脆响、跑堂伙计嘹亮的吆喝,与顾若洋惯常出入的高档场所截然不同。程若笛熟稔地拨开人群,领着顾若洋,径直走向一个靠窗的卡座。
程若笛熟稔地翻看着菜单,指尖在图文并茂的彩页上飞速划过,对着候在一旁的服务员利落地报出几道菜,服务员离去后,程若笛自顾自从消毒筒里抽出两双一次性筷子,“啪”地掰开。利落地掰开。包厢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只有空调外机轻微的嗡鸣声在耳畔回荡。
菜肴很快就上桌了,红油赤酱,香气扑鼻,翠绿的青菜点缀其间。程若笛闷头扒饭,筷子碰碗叮当响,全然无视对面那位的存在,忘记半年前,自己吐了他一身、还被迫充当一夜人肉抱枕的"大怨种",而是个临时拼桌的饭搭子。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和程若笛满足的咀嚼声在两人间响起。
这沉默……比刚才在车上,更让人坐立难安。程若笛嚼着一块滑嫩鲜辣的鱼肉,后知后觉的神经,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名为“尴尬”的低气压。她偷偷抬起眼,瞄向对面。那人无形散发的低气压,几乎凝成了实体。让人如坐针毡。
顾若洋姿态依旧优雅,背脊挺直,只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筷子,悬停在半空,半天没动,深邃的目光落在窗外,被霓虹灯染成五光十色川流不息的车流上,脸的线条绷得有些紧,薄唇微抿。周身散发着一种“被迫营业”的低气压。与周围热火朝天的氛围形成鲜明割裂。
尴尬!太尴尬了!
程若笛那根粗了不能再粗的神经,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空气中尴尬”的氛围。她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诚恳的笑容,试图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那个……”她的声音在喧闹背景音的衬托下显得有些突兀,“顾先生,”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最合适的语言,“…上次的事,真是对不住啊!”她加重了语气,眼神努力聚焦在他脸上,“我那天喝得实在太多了,还把你当成……”
“咳,那个……顾先生,…上次的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真是对不起啊!我喝多了,还把你当成……”
‘人形抱枕’四个字在她舌尖滚了滚,觉得太直白,最终还是囫囵地咽了回去,临时改口,“…呃,那个…反正就是给你添了天大的麻烦!”她慌忙端起面前茶杯,试图用喝水掩饰那点不自然。
顾若洋的视线,终于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程若笛举着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他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擦得光洁的原木桌面上,目光如炬地盯着程若笛,薄唇微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餐厅的背景音,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质疑:
“你这是在道歉?”
“不然嘞!”程若笛被这直白的质疑,呛得差点喷出茶水,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不轻的声响。瞪圆了双眼,乌黑的瞳孔里充满了被冒犯的不服气和理直气壮,“姓顾的!我都请你吃饭了!这还不算道歉?”无辜地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乌黑的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甩动,控诉对方的不解风情。
“没诚意!”顾若洋看着她这副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笑意。哪有人道歉是被强行挟持过来吃饭的?身体前倾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却未能驱散他心里郁结气。
程若笛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她虽然大大咧咧,但也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在这公众场合下,被对方如此直白、近乎不留情面地指责道歉“没诚意”!她感觉周围几桌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了过来,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程若笛直勾勾地瞪着顾若洋,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清澈的双眼瞬间燃起两簇小火苗。在她的字典里就没有“认怂”这两个字!既然说我没诚意,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诚意!
“服务员!拿酒!”程若笛猛地挺直脊背,声音陡然拔高,抬手就朝着不远处忙碌的服务员用力挥动,这一嗓子不仅让服务员循声望来,更让周围几桌的食客纷纷侧目。
顾若洋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整懵了,震得瞳孔骤然紧缩,眉头瞬间拧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拿酒干什么?”
“表达诚意啊!”程若笛下巴一扬,脸上是豁出去的悲壮。拍拍胸脯,发出“啪啪”的轻响,眼神灼灼,盯着顾若洋,眼底跳动着不服输的光。
服务员很快拿来一瓶啤酒和两个酒杯。程若笛看也不看那两只酒杯,利落地举起酒瓶,拇指在金属瓶盖边缘用力一顶,“啵”的一声脆响,瓶盖应声弹飞,骨碌碌不地知滚落何处。
“用杯子多没劲!”程若笛对着顾若洋挑衅般地晃了晃,瓶身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诚意!这瓶,我干了!”话音未落,在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中,将瓶口对准了自己,仰头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最终滴落在她卫衣的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顾若洋彻底傻眼了,眼睁睁看着这个“怪力少女”单手拎起酒瓶,瓶口对着嘴,仰起头。
“咕咚!咕咚!咕咚~!”
眨眼间,原本满当当的啤酒,便见了底。程若笛才猛地放下酒瓶,发出“咚”的闷响,震得桌上的餐具都跟着轻颤。程若笛随意扯起袖口,胡乱地蹭过下颌与嘴角,抹去脸上狼狈的酒渍。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在苍白的脸颊上晕染上两团不正常的酡红,不过片刻便烧透了耳尖。往日灵动清亮的眸子,都蒙上了层氤氲水雾,眼波流转间尽是混沌,眼尾泛着艳色,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重重地打了个酒嗝,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卡座。
程若笛抬努力瞪大迷蒙的双眼,试图聚焦在顾若洋那张震惊的脸上,舌头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含糊却带着最后的倔强挑衅:“怎…怎么样?…这…这诚意够…够不够?”
顾若洋看着那瞬间见底的酒瓶,再看看她迅速染上不正常红晕的脸和开始打飘的眼神,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丫头是真虎啊!酒量那么差,一瓶啤酒就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