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花洒残余的水滴声。程若笛裹着浴巾,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后,带来一丝凉意,却丝毫缓解不了脸上滚烫的温度。她盯着磨砂玻璃门下方透出的那块模糊光影,知道那个沉甸甸、色彩鲜艳的“救援物资”就在门外地毯上。
羞耻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他去买那个……简直是人生最尴尬的指令!他会买什么回来?会不会买错?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无数个念头在脑中乱窜。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奔赴刑场。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清晨微凉的空气和门外熟悉的气息涌进来。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门口那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塑料袋。
袋子被塞得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最上面,一个色彩极其醒目、印着巨大卡通内裤图案的盒子,如同宣告主权般傲然挺立——“安心裤”三个字,大得刺眼!
程若笛的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安……安心裤?!他居然……把这个买回来了?!想象着顾若洋在便利店,是如何对着店员,指着这个盒子说出“我要这个”……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羞耻感“轰”地一下直冲天灵盖!她眼前发黑,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她飞快地伸出手,指尖因为巨大的羞窘而微微颤抖,一把抓住塑料袋的提手,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嗖”地一下将这个烫手山芋拖进了浴室温暖的、带着水汽的避难所!门“砰”地一声在她身后紧紧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让她社死的世界。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程若笛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她低头,目光复杂地瞪着脚边这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罪证”。
缓了好几秒,她才鼓足勇气,蹲下身,手指带着点英勇就义的悲壮,拉开了那个巨大的塑料袋。
哗啦——
里面的东西倾泻而出,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小的、粉紫色的……山?
程若笛彻底傻眼了。
这……这哪里是“买点”?这分明是把便利店卫生巾货架整个搬空了吧?!
日用款:七度空间的超薄日用,粉嫩包装上印着轻盈的翅膀;ABC的清凉日用,醒目的“凉感”标志让她嘴角抽搐。夜用款:超熟睡290,包装上那个安详睡觉的小人仿佛在嘲笑她的量;甚至还有加长版的夜用!护垫?他也买了!独立包装的小小一包,安静地躺在角落。
而最显眼的,依旧是那盒如同定海神针般杵在最上面的“安心裤”。卡通小内裤的图案,此刻在她眼中无比巨大,无比清晰,无比……社死!
“顾若洋!你是猪吗?!”程若笛捂着脸,发出一声绝望的低嚎,“我只是要日用!日用!一包就够了啊!”她简直无法想象,他一个大男人,是怎么在店员和可能存在的其他顾客的注视下,把这些五花八门、涵盖日用夜用护垫甚至安心裤的东西,一件件放进购物篮的!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羞愤和一种被公开处刑的荒谬感让她恨不得原地消失。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那堆粉紫色的“小山”底部,发现了两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个方方正正、印着可爱暖宝宝图案的纸盒。
一盒包装古朴、写着“古法红糖姜茶”字样的东西。
程若笛拿起那盒暖宝宝,指尖触碰到纸盒微凉的表面。店员热情推荐的话语仿佛隔着时空传来:“特殊时期,小腹保暖很重要!……您太太肯定会觉得您超贴心!”
她又拿起那盒红糖姜茶。“暖宫驱寒的!冲一杯热热的喝下去,浑身都舒服!”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那股汹涌的羞耻感和尴尬,如同退潮般,奇异地、缓缓地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暖流,从心口悄然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熨帖过每一寸刚刚还紧绷的神经。
他不仅买了……还买了这么多。
他不仅买了这么多……还买了店员推荐的、能让她舒服一点的东西。
他甚至……记住了店员那句“您太太肯定会觉得您超贴心”?
一股又酸又涩又暖的热意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程若笛蹲在地上,手里紧紧攥着那盒红糖姜茶,包装盒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她低下头,把滚烫的脸颊深深埋进膝盖里。
笨蛋顾若洋……社死是真的社死。可这份笨拙到极点、却又细致入微的“体贴”,让她心里某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
门外的客厅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厨房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他在洗手?在冷静?在消化这同样兵荒马乱的早晨?
程若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了一把有些湿润的眼角。她飞快地从那堆“小山”里精准地挑出自己需要的日用款,又鬼使神差地把那盒暖宝宝和红糖姜茶也扒拉到自己身边。然后,她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和依旧绯红的脸颊,深深吸了几口气。
拉开浴室门,客厅里明亮的光线让她微微眯了眯眼。
顾若洋果然站在厨房的水槽前,背对着她,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他的背影挺拔,肩线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仿佛还在消化刚才那场“粉色风暴”带来的冲击。
程若笛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一步步走近,手里还捏着那盒小小的暖宝宝。
顾若洋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擦了擦手,缓缓转过身。他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只是耳根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薄红,泄露了刚才那场采购的余波。他的目光落在程若笛身上,带着询问,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似乎在观察她的情绪。
程若笛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仰着头。她的脸颊依旧带着红晕,眼神却不再躲闪,反而亮晶晶的,里面盛满了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残留的羞窘,有未散的恼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柔软的、水光潋滟的东西。
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将手里那盒小小的、印着可爱图案的暖宝宝,轻轻递到他面前。
顾若洋的目光落在暖宝宝上,微微一怔。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特意把这个拿出来。
下一秒,程若笛踮起脚尖——动作带着点笨拙的急切。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他拉低。在顾若洋完全反应过来的惊愕目光中,她温热柔软的唇瓣,带着豁出去的勇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轻轻地、飞快地、却无比清晰地印在了他的脸颊上!一触即分。
如同蜻蜓点水,却带着灼人的温度。
程若笛迅速松开他,后退半步,脸颊红得像熟透的番茄,眼神飘忽地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谢。”
说完,她像只受惊的小鹿,抱着那盒暖宝宝和卫生巾,头也不回地、飞快地重新冲回了浴室,再次“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内,程若笛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抬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和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微凉的触感。天啊!她干了什么?!她居然主动亲了他?!
门外,厨房里顾若洋保持着被“突袭”后的姿势,僵立在原地。脸上被亲吻过的地方,仿佛被烙铁烫了一下,清晰地残留着那份柔软、温热、带着桃子清香的触感。那感觉顺着脸颊的皮肤,一路蔓延,点燃了沉寂片刻的血液,直冲大脑。
他缓缓抬手,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个位置,仿佛在确认刚才那短暂得如同幻觉的触碰是否真实。
深邃的眼眸里,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终,都被一种足以燎原的、巨大而汹涌的惊喜和灼热彻底淹没。那点被冷水压下的火苗,不仅死灰复燃,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带着席卷一切的态势。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浴室门,喉结重重地滚动了一下,嘴角抑制不住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扬起,最终定格成一个无比清晰、无比愉悦、甚至带着点傻气的弧度。
这个兵荒马乱、从旖旎云端跌入粉色囧途、又被一个仓促亲吻点燃的早晨,似乎……也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