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观”破败的主殿内,尘埃在从破窗透入的光柱中无声翻滚。自称小玄子的老宦官,佝偻着背,坐在一个积满灰尘的蒲团上,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数十年前的血色。
“甲字叁号库……那里存放的,不仅仅是珍宝,更是前朝覆灭前,最后一点不甘的魂灵。”
小玄子的声音嘶哑,如同秋风吹过枯叶,“那批东西,很多都带着‘孔雀’的印记,西域进贡的‘孔雀石青’,‘孔雀玉’……据说蕴含着某种古老的秘密,与前朝龙气相关。当然,这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传言……”
他的目光变得幽远,陷入了回忆。
“泰和末年,天下大乱,叛军围城。宫里人心惶惶,都想着怎么活命。高崇俭,那时还是个不起眼的兵部主事,不知怎么搭上了内务府一个掌权太监的路子,拿到了夜间巡查宫禁的令牌。”
“城破那夜,火光冲天,喊杀震地。他带着一队心腹,没有去守城,反而直奔内库!咱家当时就在甲字叁号库当值,亲眼看见他们冲进来,见人就杀!他们目标明确,直奔那些带有‘孔雀’标记的箱奁!《江山雪霁图》……就在其中。”
小玄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又感受到了当时的恐惧与愤怒。
“咱家命大,被一个倒下的柜子压住,昏死过去,侥幸逃过一劫。醒来时,库内已是尸横遍地,珍宝被洗劫一空……高崇俭用这批沾满鲜血的珍宝,作为他投靠新朝的投名状和晋身之阶,换来了如今的荣华富贵!”
“那巫蛊案呢?”谢渡沧忍不住追问,“与你一同当值的人……”
小玄子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痛苦与恨意:“巫蛊案……不过是高崇俭和他宫里那个靠山,为了清除知情者、掩盖盗宝真相而罗织的罪名!甲字叁号库幸存的几个老兄弟,都被牵连进去,无一幸免……咱家因为‘失踪’,才躲过一劫。这些年,隐姓埋名,苟延残喘,暗中聚集了一些同样深受其害、或是对其暴行不忿的义士,成立了‘玄影卫’,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揭穿他的真面目,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他猛地抓住谢渡沧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眼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孩子,你说谢家因那幅画被灭门,咱家丝毫不意外!高崇俭此人,心狠手辣,疑心极重。他当年虽得了画,但画中秘密或许并未完全参透,又或者他担心当年之事还有漏网之鱼。谢家珍藏此画,便是取死之道!他定是要将所有可能与那批珍宝、与当年旧事有关的人,赶尽杀绝!”
谢渡沧听着这血淋淋的往事,只觉得浑身发冷。父亲的谨慎,谢家的低调,最终都没能逃过这早已注定的杀劫。!
原来从数十年前宫城陷落的那一夜起,谢家的命运就已经被牵连其中。
“那幅画,”谢渡沧声音干涩,“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一次次杀人灭口?”
小玄子松开手,摇了摇头,面露一丝困惑与凝重:“具体是何秘密,咱家也不知。只隐约听当年库里的老太监提过一嘴,说那批‘孔雀’之物,似乎关联着一处前朝遗留的、蕴藏着巨大财富或力量的秘藏,而《江山雪霁图》是找到秘藏的关键线索……但这些都是捕风捉影的传闻,无人证实。”
他看向谢渡沧,眼神恳切而急迫:“孩子,那半幅画,如今在何处?那是我们扳倒高贼最关键的证据!”
谢渡沧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画不在我身上。为安全起见,我将其藏于一处绝密之地。”
他并非不信任小玄子,而是经历了太多,他不敢将最后的底牌轻易交出。
小玄子愣了一下,随即理解了谢渡沧的谨慎,叹道:“小心些是对的。高贼耳目众多,手段通天。”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可知道,你如今在大理寺,看似安全,实则步步惊心?高崇俭恐怕早已注意到你了!”
谢渡沧心中一沉:“是因为我查瀚云斋和胡匠人的案子?”
“不止。”小玄子目光锐利,“你入大理寺,本就是陛下开了金口。陛下为何独独对你青眼有加?难道真是惜才?恐怕……陛下对高崇俭,也并非全然信任。你,或许也是陛下手中的一枚棋子,用以敲打,甚至……试探高崇俭。”
谢渡沧倒吸一口凉气。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借势潜入大理寺查案,却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身处皇帝与权臣博弈的棋局之中!
前尘孽债未清,今朝又陷棋局。
他与小玄子结盟,固然多了一份力量,但前方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高崇俭的狠毒,皇帝的深意,还有那幅画背后依旧成谜的巨大秘密……
每一步,都关乎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