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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突兀地出现在死寂的破观中,带着一股渗人的寒意。
谢渡沧心脏猛地一缩,强行压下回身的冲动,维持着背对来人的姿势,声音尽量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歉意:“在下乃一游学书生,偶经此地,见这古观幽静,特来凭吊怀古。不知此处尚有高人清修,冒昧打扰,还望恕罪。”
他缓缓转过身,只见偏殿阴影处,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形干瘦、穿着洗得发白旧道袍的老者。
老者面容枯槁,眼神却异常锐利,如同鹰隼,正死死地盯着他,手中还握着一柄拂尘,尘尾无风自动。
“怀古?”老者嗤笑一声,声音愈发嘶哑,“这玄都观荒废数十载,有什么古可怀?年轻人,不说实话,恐怕今日难以安然离开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主殿两侧的破旧帷幔后,悄无声息地闪出两名身着灰色短打的汉子,眼神精悍,气息沉稳,封住了谢渡沧的退路。
他们的腰间,隐约可见悬挂着与那晚巷中碎牌类似的木质令牌。
果然是“玄”字势力!
谢渡沧心念电转,知道再伪装已是徒劳。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老者审视的目光,不再掩饰,直接道明了部分来意:“晚辈并非无意闯入,实为寻人而来。”
“哦?寻谁?”老者眼神微眯,锐光更盛。
“寻一位……可能与前朝内库甲字叁号库有关的前辈。”谢渡沧紧紧盯着老者的反应,缓缓吐出三个字,“小玄子。”
“小玄子”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破败的道观中!
那老者浑身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杀意取代。
他手中的拂尘猛地一紧,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个名字?!”
两侧的灰衣汉子也瞬间绷紧了身体,手按向了腰间的短刃。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谢渡沧知道自己赌对了,但也将自己置于了极度的危险之中。他面无惧色,反而上前半步,压低声音,语速加快:“晚辈姑苏谢渡沧!谢家满门,因一幅《江山雪霁图》惨遭灭口!此画,正是出自前朝甲字叁号库!高崇俭狼子野心,为掩盖其侵吞前朝珍宝之实,杀人夺画,嫁祸灭门!晚辈与那高贼,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这番话信息量极大,既点明了自己苦主的身份和仇恨的来源,也直接指出了共同的敌人——高崇俭,更暗示了自己知晓那批珍宝的内情。
老者的脸色变幻不定,惊疑、仇恨、审视……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交替。
他死死盯着谢渡沧,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谢家……《江山雪霁图》……”老者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又如何证明你所言非虚?”
谢渡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无法拿出那半幅残画,那太危险。
但他早有准备。
“晚辈无法在此出示确凿物证,那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坦然道,“但晚辈可说出此画几处不为人知的细节——画心左下角有半枚前朝画圣私印‘雪樵’,为画圣晚年心灰意冷时所钤,印泥中掺有金粉,日光下微芒内敛;画上远山皴法,并非其常用的披麻皴,而是失传已久的‘冰鳞皴’,只因那处用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孔、雀、石、青。”
“孔雀石青”四字一出,老者瞳孔骤缩,握着拂尘的手微微颤抖。
这些细节,尤其是“冰鳞皴”与“孔雀石青”的关联,若非亲眼见过真迹且深谙画理之人,绝不可能知晓!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道观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终于,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拂尘,对那两名灰衣汉子摆了摆手。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中。
老者看着谢渡沧,眼中的杀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悲凉与恨意。
“咱家……就是你要找的小玄子。”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嘶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没想到,时隔多年,还能遇到谢家的后人,还能听到……那幅画的消息。”
他抬起头,望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数十年前的腥风血雨。
“高崇俭……那个背主求荣、杀人越货的恶贼!他不仅夺了内库珍宝,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上高位,还害死了……”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刻骨仇恨却汹涌澎湃。
他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渡沧:“孩子,你说得对,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高崇俭,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