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夜戏

红烛高烧，喜殿内百子帐上的石榴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沈昭华垂眸盯着自己交叠在膝头的双手，大红嫁衣的袖口金线刺得眼疼。殿外更漏声刚殿外更漏声刚敲过三更，秤突然挑开盖头的刹那，沈昭华睫毛颤了颤。皇帝指尖还带着夜露的凉意，捏着她下巴的力道却像在查验货物。她闻到他袖口龙涎香里混着股药味，忽然想起今早太医令匆匆进宫的事。沈昭华抬眼撞进皇帝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他嘴角噙着笑，指腹却在她下巴上重重碾过。"皇后今日熏的什么香？"他声音轻得像羽毛，袖中药味却愈发浓烈。她瞥见他左手腕间露出一截绷带，渗出的血迹在烛光下泛暗色。殿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皇帝猛地松开手，转身时袍角带翻了合卺酒。沈昭华的下巴还残留着刺痛感，她看着合卺酒在金砖上洇开一片暗红。"回陛下，是苏合香。"她嗓音平稳，手指悄悄攥紧了嫁衣上的百鸟纹。皇帝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像冰锥划过琉璃盏。他弯腰拾起滚落的金杯时，绷带缝隙里又渗出新鲜血珠。殿外传来宫女压低的惊呼，接着是瓷器碎片被匆匆扫拢的声响。沈昭华盯着他手腕上那抹刺眼的红，忽然想起三日前太医院丢失的那批金疮药。沈昭华指尖掐进嫁衣的百鸟纹里，金线硌得掌心生疼。皇帝将金杯搁回案上时，腕间绷又洇开一片暗红。"苏合香？"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杯沿，"倒是衬你。"殿角守夜的宫女突然打了个寒颤，烛芯爆出个灯花。

她看见皇帝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上一道新鲜的刀痕。那伤口边缘整齐得可疑，像是......自戕的痕迹。合卺酒的残渍在金砖上蜿蜒成蛇形，沈昭华忽然听见自己嫁衣后摆传来细微的撕裂声——今早尚服局送来时，这凤凰尾羽的针脚就过于松散。

"陛下腕上的伤......"她话未说完，皇帝突然用染血的指尖挑起她一缕鬓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轻笑时喉结上的旧疤跟着颤动："皇后果然眼利，难怪能替沈家......"窗外骤然响起夜鸦啼叫，盖过了他最后几个字。沈昭华鬓发被他指尖勾得生疼，龙涎香里那股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她瞧见皇帝喉结上那道旧疤随着轻笑上下滑动，像条蛰伏的蜈蚣。

"替沈家什么？"她佯装镇定，后腰却绷得笔。嫁衣后摆的裂帛声又响了下，凤凰尾羽的金线正一根根崩开。

皇帝忽然凑近她耳畔，染血的指尖划过她耳垂替沈家......"话尾被窗外第二声鸦啼截断，他袖中药味猛地浓烈起来。

沈昭华瞥见他腕间绷带彻底被血浸透，一滴血正顺着杯沿滑落。殿角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两人影子撕扯碎片。

"陛下该换药了。"她突然伸手按住他渗血的手腕，嫁衣袖口沾上暗红。皇帝瞳孔骤缩，反手扣住她腕子时，她听见自己骨节发出脆响。

守夜的宫女突然打翻了铜盆，水声泼溅中，皇帝松了力道。沈昭华趁机抽回手，嫁衣上的百鸟纹已沾满两人交叠的血指印。沈昭华指尖的血蹭在百鸟纹上，像绽开的红梅。皇帝盯着她染血的袖口，忽然低笑："皇后这双手倒是比苏合香更烈。"殿外传来宫靴急促的踏砖声，由远及近。她不动声色地将血手掩进袖中，凤凰尾羽的金线又崩断两根。

"陛下！"殿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夜风，吹得烛火乱颤。禁军统领跪在外，铠甲上还沾着露水，"北衙那边......"

皇帝抬手打断，腕间血珠滴在龙纹上。他转身时袍角过沈昭华的裙摆，绷带散开半截，露出那道整齐得可怕的伤口。"明日再说。"他语气轻得像在谈论天气，左手却背在身后，悄悄将染血的帕子塞给了贴身太监。

沈昭华那太监退下时踩过合卺酒的残渍，在砖上拖出一道血痕。她忽然伸手扶住案角，嫁衣后摆彻底裂开，金线簌簌落在地上。皇帝回头瞥见，竟弯腰拾起一根断线，指间捻了捻："尚服局该换人了。"沈昭看着皇帝指尖捻的金线，忽然轻笑："尚服局绣娘的手艺，倒比太医院的止血散管用。"她话音未落，皇帝腕间的血又滴在龙纹上，在青砖上溅开一朵小花。

殿角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皇帝脸色忽明忽暗。他慢条斯理地用染血的指尖抚过案上金杯："皇后今日话多。"

外头更漏声隐约传来，已是四更天。沈昭华瞥见自己嫁衣裂开的后摆，金线正簌簌往下掉。她忽然伸手按住皇帝渗血的手腕："陛下，伤口又裂了。"

皇帝反手扣住她手腕时，她闻到他袖中药味里混着一丝熟悉的沉水香——那分明是今从她嫁妆箱里少的那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