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汽车站的玻璃幕墙将午后阳光折射成碎片，周雨眯起眼睛时，睫毛在脸颊投细密的阴影。吉他背带勒进肩膀的疼痛还未消散，帆布包裂口又扩大了几分，露出里面卷边的乐谱。公交站台的电子屏正循环播放《新声代》往届选手的VCR，第十遍放到季军流泪特写时，她终于看清站牌上被小广告遮路线图。
"姑娘去哪？"三轮车夫的手掌拍在站牌铁杆上，震落几张办证广告。他袖口沾着机油，裤一高一低着，露出脚踝处歪斜的船锚纹身。"电视台？选秀基地？包送到门口。"
周诗摇头后退半步，帆布包撞到站台栏杆发出闷响。栏杆未干的油漆蹭在袖口，留下道绿的痕迹。远处交警正在驱赶占道摊贩，削菠萝的水果刀在阳光下闪出细光斑。
"三十块比打车便宜一半。"车夫突然抓住吉他琴头，指甲缝里嵌着黑垢，"这破公交等两小时都不来。"他说话时喷出的蒜味混着槟榔气息，熏得周诗雨过头。电子屏恰好切换到赞助商广告，冷光映出车夫耳后结痂的抓痕。
"我等人。"她攥紧帆布包背带，指腹摸到内层名片的烫金凸起。公交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车夫却突然发力拽动吉他琴颈。尼龙弦发出刺耳的嗡鸣，帆包带应声断裂，洗漱用品哗啦散落一地。
车夫弯腰的瞬间，周诗雨看见他后腰别着的弹簧刀。印着陈先生联系方式的名片从夹层滑出，被穿堂风着飘向排水沟。她扑过去时膝盖磕道牙石上，牛仔裤立刻磨出毛边。名片在沟板上方悬停半秒，然后像片金箔般消失在黑黢黢的缝隙里。
"要帮忙捡？"车夫踩住她的乐谱本，鞋底在《夜来香》的曲谱上碾出灰印。公交车喷出的尾气笼罩站台，得周诗雨眼眶发酸。摸到半块碎砖，突然听见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
两名戴红袖标的市容管理员正在敲打水果摊的支架。车夫咒骂着松开脚，乐谱本封面已经留下清晰的鞋钉纹路。周雨抓起帆布包冲向公交车，背后传来车夫的喊叫："外地妹！电视台早搬了！"
投币箱的冷光显示4:30分车厢电视里，陈先生正在点评选手："高音像被夹住的猫。"周诗雨抱紧吉他挤到后排，发现琴颈漆面裂开细纹。车窗外的巨幅海报上，往届冠军的笑容被空调外机喷出的水雾洇湿。
派出所蓝底白字的招牌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做笔录的民警用茶杯压住接警记录本，杯底在"流浪艺人占道经营"的登记栏上洇出茶渍。挂在上的电视机正在重播海选花，陈先生推眼镜的镜头反复出现。
"真是来参赛的？"民警翻着周诗身份证，指节敲打桌面上当天的《都市晨报》。娱乐版头条选秀广告用加粗字体标着"最终截止：今日18:00"。铁柜电子钟显示17:15，红色数字在陈先生点评"毫无情感的技术流"跳动了一下。
诗雨摸向口袋想找笔，却触到帆布包裂缝里残余的名片碎片。民警突然起身接电话，报纸被带风吹到地上。弯腰时看见中缝的小广告："急聘临时歌手世纪广场开业。"
"可以走了。"民警挂掉电话，从抽屉拿出胶带扔，"琴颈裂了就别在街上晃。"电视机里突然发出掌声，陈先生的特写镜头下滚动着报名热线。周诗雨用牙齿撕开胶带时尝到铁锈味，发现虎口不知何时划破了道子。
世纪广场的霓虹灯闪烁。周诗雨蹲在促销展台背后，把海报空白处铺在膝盖上。血珠顺着虎口纹滴落在纸面，晕开成休止符的形状。吉他琴弦沾着胶带残屑在暮色中泛出琥珀光。
广场大屏幕突然切换成新声代》的直播画面，陈先生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真正的音乐应该..."周雨咬破结痂的伤口，用血在海报背面最后一个音符。碎砖压着的乐谱被风吹起，露出页脚用血描画的报名热线号码。
商场保安的手电光扫过来时，她正把血谱塞进信封。信封是问保洁阿姨要的废水电费单改的，着水渍的邮戳日期恰好是当天。保安橡胶棍敲在防火门上，回声惊起一群广场鸽。周诗雨冲向邮筒的身影被霓虹灯长，投在商场玻璃幕墙上，与屏幕里陈先生的影像重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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