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终于彻底落了下去,夜色侵袭四野,密林间,戴着古怪面具的高大男人低下头抓住少年的手腕,它小心翼翼地v观察着少年的神色,语言里是掩盖不住的妒意。
“小栩不想我杀掉他们吗?可他们是小偷不是吗?”
它有些天真地歪了歪头,可惜这样的动作不适合他,呈现给姜栩的只有浓浓的违和感。
“我没有。”
再蠢也该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反驳怪物,姜栩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字句,“我们该回去了,天已经黑了。”
天黑了,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怪物显然被小新娘的话取悦到了,那点小小的吃醋也就这么略了过去,毕竟就算小新娘要给他们求情又怎么样,反正以后他只会是自己的新娘。
它的指尖划过少年散乱的黑发和沾了污泥的嫁衣,“衣服脏了,我给你换新的好不好?”
少年面色惨白,僵硬地点了点头,当怪物抓住他的手腕时,少年咬住自己的唇角才竭力没让自己发出尖叫。
“好。”
夜色下,高大的怪物将纤细单薄的少年拢在怀里,少年散乱的红色嫁衣被风吹起一角,被少年自己咬出印痕的唇瓣成了那张惨白面上的唯一艳色。
楚疏凌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姜栩,“你要做什么?!”
其实少年要做什么已经一目了然,楚疏凌和陈莱迅速达成共识。
“我们不需要你牺牲自己,姜栩,多为自己想一想。”
陈莱真的是恨极了姜栩的心软,他倒是宁可姜栩是个胆小的自私鬼。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别自作多情了!”
少年勾起唇角,他大概是想表现出一点嘲讽的情绪,然而事与愿违,楚疏凌他们只觉得心脏被捏紧,他们恨只恨自己能力不足,没有将所有东西安排周全,以至于让少年受了这样的屈辱。
楚疏凌和陈莱并不弱,拼死一搏当然可以将姜栩抢回来,但是如果他们现在就死了,姜栩怎么办?
还不到时候,他们还不能杀死那个怪物。
现在杀死它副本绝对会崩溃,他们说不准要被困在这里,楚疏凌还不想玉石俱焚,因为他还想活着,活着把姜栩带出去。
可正是知道这些才更加痛苦,在他们看来,少年的选择彻彻底底就是为了他们。
“都听你的。”
怪物藏在袍子下的触肢晃了晃,愉悦地答应了小新娘的要求。
姜栩真的快要吓死了,他尽量少说话,就怕开口暴露了自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冷静,虽然他看起来也没冷静到哪里去。
楚疏凌和陈莱必须活着,他们两个要是死了那他大概率就再也无法知道真相。
他们猜对了一部分,姜栩确实是为了他们的小命,但还有一点,姜栩现在不想惹怒怪物,双方输赢一目了然,那倒不如自己主动些回去,也省了掰扯,对大家都好。
姜栩不停地在心里催眠自己,反正他很快就会离开,暂时憋屈一下也没什么,都是男生,它又能拿自己怎么样。
前一夜因为弄丢了新娘,宅院的主人大发雷霆,今天还没到时间,这些NPC就开始战战兢兢地重新布置起了礼台。
“那个新娘不是丢了吗?他们干嘛还要布置这些东西?”
光头有些疑惑地开口,站在他身边的苏回正悠哉悠哉地逗弄着停在他手臂上的隐雀,那天仪式开始之后隐雀就自己回来了。
“不安排的话,那仪式怎么进行?”
他打了个哈欠,“别忘了我们的任务。”
光头被噎到,顿时悻悻地闭了嘴,季行舟又不见了人影,谢朵朵照例还是待在自己房间里,徐知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怎么好。
前一天的意外已经预示了他们这次任务绝对不会那样顺利,从发布了主要任务之后系统就像死了一样,再没有任何声响,连一点新的提示都没有,这整得人不免有点焦虑。
“担心又有什么用,不如早点做好心理准备。”
这时候谢朵朵终于推门走了出来,她的长发高高束起,发绳上坠着的小星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点亮光。
“呦,终于舍得起来了?”
苏回靠在栏杆旁,隐雀拍着翅膀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美女的事情你少管。”
谢朵朵是一点都不惯着苏回,语气一如既往的呛,这里也就季行舟能让她额外给上几分好脸色。
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苏回倒也不怎么在意她的态度,不过谢朵朵今天看起来有点不对,从刚刚开始,她的视线就一直在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上游移。
“别看了,季哥出去了。”
苏回似笑非笑地看向谢朵朵,“你好像对季哥很上心。”
被揭穿之后谢朵朵脸上没有半分尴尬,反倒是直接承认了这一点,“只是好奇而已。”
并没有给他们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时间,远处传来的熟悉乐声打断了他们。
苏回的神色陡然凌厉,皱着眉望向宅院中心的位置。
“奇怪,咋开始奏乐了?”
光头是个藏不话的性子,当即说出了此刻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很快就知道了,那天引导他们去礼台的村民出现在客房的院落外,他们还像那天一样,戴着面具,腰间扎着红绸。
“各位贵客,我们主人与夫人已经归来,今晚的仪式会如期举行,请随我们来。”
他们弯下腰,对着所有玩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新娘被找回来了?
所有玩家眼里露出同样的情绪,其中属苏回的反应最大,他甚至不顾游戏的忌讳直接上前拦住了即将离去的村民。
“什么意思,夫人回来了,他怎么回来的?”
小新娘明明就不愿意,既然能离开这里就绝对不可能自己回来,那么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苏回眉尖紧皱,说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当然是我们主人带回来的啊,贵客不必着急,等一下你们就会见到他们了。”
村民给了他们答案,他们语气欢欣,拍着手开始催促他们快些往礼台那边走,“快点快点,不然它要生气了!”
姜栩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他浑身僵硬地被怪物抱进了阁楼中。
这里还是和他离开前没什么区别,白色的帷幔层层叠叠地垂下来,夜风拂过,帷幔随之飘荡,就像是盖在精致鸟笼上的纱。
怪物小心地将吓坏了的新娘放在软垫上,它在少年面前蹲下,可怜兮兮地将自己戴着面具的脸凑了过去。
冰冷的面具触碰到姜栩垂下的手背,姜栩被这突然的刺激吓得一抖。
“小栩,都是他们的错,不然你也不会跟着他们在外面受苦。”
怪物抓起姜栩落在地上,沾满泥水后已经不成型的嫁衣。
它花了很多功夫才找到这么一件勉强与自己新娘相配的嫁衣,没想到居然就这样毁了,不过没关系,只要它的新娘没事就好。
“我再给你找一件好不好?”
明明之前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利索,现在却是哄他的手段层出不穷,可惜姜栩不吃这一套,推开它凑过来的身体,端坐着的少年非常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它,“不必了,我不喜欢裙子。”
让他穿裙子,开什么玩笑,更别提作为新娘嫁给一个男人!
虽然怪物不能算是人,但是姜栩无比确定对方就是一个雄性!
“别盯着我了,我也是男生。”
姜栩试图告诉眼前的怪物,不要再继续妄图囚禁他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可上了头的怪物哪里会听。
“你是我的新娘,小栩是我的新娘!”
好像又回到了刚开始学人类语言的时候,怪物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句话,仿佛只会说那么几个字似的。
“不,我不是,看清楚,我也是男生,男生怎么可以给你做新娘!”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大,姜栩气上头了,也不管眼前的是不是会伤人的怪物,它的声音大,那他就更大。
“你是!”
怪物到底是怪物,它的思维远比正常人类直得多,听到自己的新娘一直否认自己,怪物生气又委屈地直接扑倒了坐着的少年。
一时不备,姜栩被对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还好身下是软垫,姜栩并没有受伤,但他的情况可比受伤糟糕多了,那个幼稚的怪物还在不停重复着,逼着姜栩改口。
陷在柔软的垫子里,姜栩伸手去推压着他的怪物,却发现压根推不动。
“你给我起来!”
他真的要生气,怪物委屈,那他只会更委屈!
于是还在喋喋不休的怪物就看见它刚刚还非常冷漠的新娘眼睛一眨,一颗晶莹的水珠就出现在了他的眼角。
那双浅色的水晶宝石一样的眼瞳里晃过水光,被欺负了的少年眼角红红,鼻尖也红红,偏偏还要倔强地咬着唇,看起来真的是可怜极了。
怪物呆住了,它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姜栩,很多时候它都只敢远远地看上它的新娘一眼,因为它的拟态并不完美,它怕吓到姜栩,直到仪式将近,那天晚上是它头一次和姜栩走的那样近。
只是没想到仪式没完成,还出了这样的事情。
少年柔软的黑发散开,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哽咽的意味,“我都回来了,你也要欺负我……”
之前还很嚣张的怪物瞬间慌了,它着急地爬起来拉起被按在地上的少年,谁知脾气上来的少年直接挥开了它的手。
“走开!”
姜栩翻了个身将脸埋进软垫里,就是不理旁边的怪物。
“对不起,小栩,不要生气,是我的错,不要生气好不好。”
不过被惹毛的姜栩可不会那样轻易消气,他从软垫里抬起头瞥了那边的怪物一眼,“想让我消气也行。”
怪物立马心领神会,非常自觉地问道:“只要你不生气,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忽略它的身份和之前囚禁他的行为,那这头怪物倒真的有几分十佳好丈夫的意思了。
外面有喧闹声传来,姜栩还是保持着那副欲哭不哭的表情,“我好累,今天不想出去,你去把他们赶走。”
怪物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它才慢吞吞地回答道:“可是今天是……”
这个时候的少年可不愿意接受任何反驳,他瞪圆眼睛,随手抓过旁边的垫子就摔了过去,将娇纵和坏脾气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说了,我不要去,要么你取消,要么我现在就走!”
得寸进尺这件事可不是只有他们会做,姜栩一样也会。
就是仗着自己刚回来,怪物被他哄得团团转,姜栩才敢提这样的要求。
怪物有几分犹豫,毕竟第一天的仪式已经被打断,如果第二天的也放弃,那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那一步势必要延期,但是如果它不同意……
它望向伏在软垫上的少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的凌乱的衣服怪物又忍不住有点心疼,就是看出了这一点,少年抬起眼,一双清凌凌的漂亮眼睛扫了过来。
“只是一天而已,明天再开始不是一样的吗?”
姜栩垂下眼睛,瘦削的肩膀塌下,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咳了几声,“出去吧,我真的要休息了。”
最后的最后,被迷昏了头的怪物终于败下阵来,居然真的同意了少年的要求,临走的时候甚至不忘再次强调它会给少年送来新的完美嫁衣。
直到那道黑影彻底消失在阁楼中,刚刚还有气无力伏在软垫上的少年瞬间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分虚弱的模样。
姜栩擦去额角渗出的冷汗,回想起他说的那些话,连他都要佩服自己了。
确认房间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姜栩苍白的面上绽开红晕。
他居然会那样没脸没皮地哄骗其他人,还好没有别人看到,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还好今天成功混了过去,姜栩长舒一口气,伸手扯掉身上碍事的外袍,现在他得考虑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楚疏凌和陈莱受了伤,怪物又对他们多加防备,看来暂时是指望不上他们了,而自己现在又被困在这里。
姜栩走到窗边,他撩开垂落的纱幔,夜风灌了进来,姜栩揉着抽疼的太阳穴,低头的时候不期然间与站在阁楼不远处的那个人对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