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通知去参加仪式的玩家路刚走到一半,几个村民突然神色匆匆地走了过来,他们对着领路的几个村民耳语一番,即便隔着面具,玩家们都能轻易看出他们此刻的惊讶。
“各位贵客,今日夫人身体不适,仪式暂时取消了,还请各位贵客先回去休息,切勿在外随意走动。”
领路的那个人看起来在这些NPC中地位稍高一些,他带头对着苏回他们道了歉,然后玩家们就一头雾水地又被请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狗屎运,一来二去也算是避开了危险时刻,就是对他们的任务不太友好。
“这样下去,仪式真的能顺利完成吗?”
赵哥若有所思,他想了一会,最后慢吞吞地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我们好像还不知道这个仪式完成的标准。”
有意思,系统这次的任务表面上来看好像不复杂,很简洁,但仔细翻一翻下面压着的全是坑,谁都不敢和系统赌。
“真是个好问题,所以你们还不回去睡觉吗?”
谢朵朵看起来毫不担心,她伸手拨了拨自己腮边的碎发,“那我回去了,你们自便吧。”
说着居然真的就转身往她的房间走去,这下就剩下了三个人。
苏回也不是个多事的性子,不怎么喜欢和人抱团,当即也抛下走廊上的两个玩家回了房间,毕竟那些NPC走之前可是再三强调了让他们好好待在房间里。
作为一个合格的玩家,他们当然……不会遵守,不过他也不想和其他人分享胜利果实,现在是队友,谁知道到时候还是不是,这里能驱使他们的只有永恒的利益,换句话来说,苏回从一开始就不怎么相信赵哥和徐知,包括谢朵朵。
几个人各怀鬼胎,等他们全部散去,空旷的庭院陷入寂静,踏着夜色,消失一整天的人出现在走廊上。
夜间浓重的雾气打湿了青年的黑发,他掀开自己的兜帽,直到进入房间,亮起的光落在青年清朗俊秀的侧颜上,一道血淋淋的伤痕赫然暴露在外。
晚上意外的没有再下雨,连绵的阴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将整个山谷包围的厚重浓雾,灯火通明陷入死寂的宅院成了整个山谷中唯一的光线来源。
姜栩很累,这种累不仅仅是源自身体上,更多体现在精神上。
空空如也的记忆支撑不了他进行这样复杂的推导,姜栩烦躁地抓乱了自己鸦羽似的发,他叹了口气倒下去在铺满绒毯的地板上滚了一圈。
红色的绸制睡袍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散开,掩映的灯火下依稀露出一抹雪色的柔软肌肤。
房间里没有钟,姜栩完全只能依靠外面的天色以及那些NPC来判断时间节点。
今夜注定不会安宁,他再次失眠。
踩着毯子,黑发浅瞳的少年猫似地放轻了脚步,在靠近窗口的时候,他的动作有片刻明显的停滞。
姜栩很犹豫,伸出的手又收回,漂亮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烟雨,最后他还是没有压制住心底的那点奇怪躁动。
纱幔被掀起,透过窗,他只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夜色里的那道身影,本来姜栩只是打算再确认一下对方还在不在,结果不巧的是对方刚好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姜栩猝不及防间被这么抓了包。
青年那双墨黑色的眼睛看向不远处的阁楼,摇动的纱幔后面一闪而过的影子尽数落入了他的眼底,他长久地站在那里,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护卫的角色。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窗边,他才终于收回了视线,冷白如玉的面上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沉寂。
这里的一切当然以宅院主人的想法为标准,就算所有人都在为延期的仪式而惶恐不安,他们也不能反驳主人的意思。
肉山似的陈厨子吭哧吭哧地开始处理今晚被废弃的食材,既然是新婚,自然也会有喜宴,可惜的是他精心准备的东西这两天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愤愤不平地嘎嘣咬断嘴里的骨头,血沫飞溅,引得站在厨房里的其他村民有些不满。
“看什么看!”
男人脸上的肥肉从面具下挤出,为了方便进食,他将自己的面具拨开了一条缝隙,这里的NPC似乎会通过面具来区分地位高低,像厨子这种就属于普通阶层,分管他们的管家在它外出的时候就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
被他呵斥的那个NPC没有回答,而是连忙弯腰以示歉意,等同的地位上得到这样的待遇,脾气暴躁的厨子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也就不再计较刚刚的事情。
厨子继续着他的进食,他的肚子已经大到不正常,肮脏的围裙下露出的皮肤上遍布青筋,好似下一秒就要爆开,在啃完手里的东西后,厨子终于想起了今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完成。
一反常态的,厨子挪动着笨重的身体来到水池边洗干净了手,从角落里的柜子里掏出竹篮往灶台方向走去。
不多时,竹篮被干净的布蒙好,厨子吭哧吭哧地挪到门边,这个时候,一条胳膊突然挡在了他的身前,正是刚刚那个和他弯腰道歉的NPC。
厨子将脸转向他,面具上绘着的鲜艳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中扭曲缠绕,仿佛活了一样,“做什么?”
“小的替您去送。”
在厨子狐疑的目光中,戴着同款面具的男人再次伸手,动作间带上一丝谄媚。
厨子本来就对让自己给一个人类做饭很不满,特别是在被它教训过之后,这下子可算是找到了逃避的借口。
浓雾蔓延,屋檐下悬着的红灯笼在雾气中发出影影绰绰的红芒,穿过走廊的巡夜NPC鬼影一般时不时出现,提着竹篮的男人步伐加快,凭借着手里的东西,他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他的目的地。
不过这一次他可就没那么好运了,披着宽大黑袍的青年挡住了他靠近的步伐,面上覆着的纯黑色面具闪过冷芒,直接取走了男人手里的东西。
“你可以回去了。”
今夜新娘的阁楼外也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赶走了碍事的NPC,披着黑袍的男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走到阁楼外将篮子放在了木板上,因为他知道楼里的少年还没睡。
确实和他想的一样,姜栩并没有睡觉,而是在悄悄观察外面人的一举一动。
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姜栩觉得对方非常眼熟,以至于勾得他这样好奇,总是忍不住望向外面。
载着篮子的木板一路被水流托举着送到了栏杆外,只等着里面的住客亲自来取。
姜栩现在有点乱,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去拿那个篮子,不过对方可没打算给他拒绝的选择,姜栩在窗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转身往内室走去,结果他刚转身,身后就传来一阵夜风,夹杂着木头的异响。
他错愕地回头去看,披着黑袍的青年踩在那弯栏杆上,黑色的面具被推了上去,露出光洁的下颌,见他回过头,青年将手里提着的篮子往他的方向递过去。
见他迟迟不接,青年干脆利落地从栏杆外翻进了房间。
皮靴底与木质地板相触发出闷闷的声响,青年将篮子放在受到惊吓的新娘身边,他将脸上的面具摘下,墨黑的眸里带着笑意,他看了眼前人许久,最后只说出来一句,“好久不见。”
姜栩彻底愣住了,他停下后退的步伐,疑惑地望向青年,“你……见过我?”
“我们可不止是见过。”
青年的眼里飞快闪过什么,等不及姜栩捕捉又消失不见。
姜栩欲言又止,青年就像是知道他的疑问,于是抢在他开口前摇了摇头。
被直接截断了话头,姜栩垂在身侧的指尖收紧,“好,我知道了。”
宁生的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沉默地在姜栩身边蹲下,然后打开了那只竹篮,里面是尚带余温的鸡丝粥。
“现在你要记住的只有一件事。”
青年站起身将碗放到姜栩手里,墨玉似的眼珠染上非人的冰冷感,“不要相信这里的任何人。”
怪物这辈子大概都没做过这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让宁生来看顾姜栩绝对是它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没有之一。
握紧手里的粥碗,姜栩思维混乱,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眼前人陌生的容颜上,明明不认识,姜栩的心底却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复杂的情绪堆积在心中,披着单薄外衣的少年没什么心情吃宵夜,他把碗随手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知道宁生暂时不会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姜栩直接转身开始赶人。
“我要睡觉了,你先走吧。”
宁生即将出口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站在窗边,夜风卷起他宽大的黑袍,“你……算了,睡吧。”
不知道为什么,姜栩听到他这么说心头突然蹿起一股无名火。
好好好,都瞒着他是吧?
虽然知道他们大概率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这种被排斥在外蒙在鼓里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姜栩有点小郁闷,说着就挑开帘子往里面走,不想再理会宁生。
结果他刚走了两步,右侧的手腕就被抓住。
姜栩的情绪一点都不加掩饰,宁生就算是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别生气,不是故意瞒着你。”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宁生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他抓着姜栩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生气。”
姜家小少爷一向嘴硬,两个人僵持不下,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还不等他们具体掰扯出什么东西,靠近窗边的宁生脸色突然变了。
他松开姜栩,面上肉眼可见地有些焦躁,“它回来了。”
外面的浓雾慢慢聚拢,在暗处化作高大的黑色影子,翻涌的黑影穿过环绕在阁楼外的水池,直奔阁楼而来。
姜栩也跟着慌了起来,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宁生想到的姜栩自然也想到了,他一把拉过宁生直奔内室而去,“和我走!”
既然是要给姜栩住的,这间阁楼内部自然装饰得异常精心,但就是有一点,这里的大件家具不算多,室内几乎一览无余,换句话来说就是……没什么藏人的地方。
“小栩?”
那边,怪物已经检查好拟态,正高高兴兴地要往里面走,它一撩开帘子就看见了地上的竹篮和台面上还没动过的粥。
它有些疑惑地端起粥,却没有在外面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新娘。
姜栩头上冷汗都要下来了,可是环顾一圈房间里实在是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栩脸都白了。
怪物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小新娘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上,手里捧着本画册,见它进来,小新娘抬头看过来。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上头,刚刚那点疑问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怪物跟头大型宠物似的,瞬间收起浑身的煞气,亲昵地就要往姜栩身边凑。
“小栩,你看这是什么。”
不知道从哪取出了一个小箱子,怪物献宝一样捧到了姜栩跟前,织金绣花的嫁衣展开后如同云霞般轻盈,腰间缀着宝珠的腰带在灯下熠熠生辉,很难想象这样的衣服如果披在它的新娘身上会是什么样。
然而姜栩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他没有再看那件衣服,而是对着怪物慢吞吞地说道:“我不喜欢穿裙子。”
他是个男生,又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为什么都要让他穿裙子?
即便再好看也掩盖不了这件衣服的本质,姜栩推开已经捧到他面前的箱子,“拿走吧。”
怪物僵住了,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解释,“可是,你是我的新娘,你穿这个很好看。”
它找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一件和姜栩匹配的嫁衣,既然自己的新娘不喜欢,那就一定是自己找的这件衣服不够好看,怪物放下东西,却压根没打算改变让姜栩穿裙子的想法,两个人鸡同鸭讲,思维根本不在一个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