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美术馆天台上,手机屏幕冷冰冰地亮着,苏简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条分手声明上。“顾昭与我已无关系。”短短几个字像刀刃一样扎进眼里,语气干脆,不留余地。这是她第三次点开,也是第三十次想撤回。可最终,她只是沉默地将手机倒扣进包里,转身继续调试展厅角落里的射灯。
金属展架在她手下发出“咯吱”的轻响,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夜晚吞没,却像某种无形的控诉。三小时前,林棠的朋友圈闯入了她的视线——那张照片刺得她心底一阵阵寒意涌上来。女的笑得灿烂,男的低头看镜头,背景模糊但熟悉,那是顾昭的冲锋衣领口和他惯用的相机包拉链扣。
当时,她没有打电话,也没截图质问,只是默默点了发布键。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笃定都记不清了。
风从楼顶灌进来,她靠在栏杆边点燃一支烟,“啪嗒”一声火苗跳动,映出她紧抿的嘴唇。火星一明一暗,仿佛她此刻紊乱的情绪。“哒哒哒……”老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端着保温杯走到她身边,递上一杯温热的桂花糕茶,香气裹挟着湿润的夜色扑面而来。
“小简啊,人心不是画布,擦不干净就别硬擦。”老周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看着漂浮在茶面上的细碎花瓣,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三年前的暴雨天。便利店门口,她蹲在地上给流浪猫搭纸棚,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突然,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拦住了她:“你这样会感冒的。”然后,一件冲锋衣披到了她的肩上。
那天,他陪着她一起蹲在雨里,笨拙地帮她搭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窝。后来,他总说起来眉飞色舞:“你知道吗?我当时就想,这个女人连猫都比人活得有温度。”
可是……现在呢?
苏简嘴角扯出一个冷笑,用力掐灭烟头,“嗤啦”一声,烟灰散落在地。
展厅里灯光幽暗,她站在射灯下调整角度,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今天这场摄影展是她筹备了三个月的主题:《城市边缘的烟火》。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她深埋心底的情感。母亲生前最爱这些市井气息,她也把那些记忆一点一点拼凑成画面——晾衣绳上的衣服、摊贩升起的第一缕白气、斑驳铁门后的流浪猫……
她伸出手,轻轻抚过其中一张黑白照片的边缘。指尖还留着昨夜整理展品时不小心划破的血痕,隐隐作痛。
电梯“叮”的一声,她以为又是老周,所以没回头。然而下一秒,空气中弥漫起潮湿的水汽,混杂着雨水和木质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转过身去。
顾昭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头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微的声响。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翻得皱巴巴的日记本,眼神通红,却一句话不说,只是死死盯着她。
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照片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你真的相信那些照片?”顾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苏简偏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她转身朝楼梯口走去,脚步沉稳,没有一点犹豫。然而就在她即将离开展厅时,身后传来一句低低的话:“三年前暴雨夜,你在便利店门口搭纸棚的时候,也是这样背对着我。”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晚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她蹲在地上,一手扶着纸箱,一手抱着瑟瑟发抖的小猫,雨水顺着后背滑落,冰冷刺骨。而他站在街对面的屋檐下,举着相机,拍下了她人生中最狼狈也最柔软的一幕。
“我没骗你。”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压抑的痛意,“也没必要骗你。”
苏简的眼眶微微发热,但她依旧没有回头。展厅内一片寂静,只有风穿过窗缝时发出的微弱呼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