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气裹着碎雪,慢悠悠往青石板的缝隙里钻。叶璃身着月白织锦棉袍,袖口滚着青绒边,站在雕梁画栋的小院廊下。她望着檐角垂挂的冰凌发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翡翠佩——那是马雷上月寻来的稀罕物件,温润得能熨平冬日寒意。
马雷佝偻着背,在院角汉白玉石臼前捣药,玄色棉袍上暗纹隐现,枯瘦的手腕一下下抡着紫檀木杵,药香混着雪气飘散开。他耳背,却像是察觉到叶璃的注视,突然停下动作,侧过脸,褶皱堆叠的眼角漾起笑:
马雷“小璃,发什么呆?
叶璃葱管似的指尖帮着把捣好的药末收进青瓷罐,脆生生应道:
叶璃“爷爷,这雪下得比去年厚
马雷捧着羊脂玉碗,却没急着喝,浑浊的眼睛定定瞧着叶璃。自叶璃进了青云私塾,这原先素净的小院,添了许多生气——鎏金博古架上多了几卷她临摹的字帖,暖香阁里常飘出她烹茶的清苦香气。马雷嘴角噙着笑,看叶璃把翡翠雕花碟往自己这边推,突然开口:
马雷我都说了多少遍了 ,下次让爷爷来就行了
马雷“那小璃,私塾里……可有人欺负你?”
叶璃“哪能呢!同窗们都好,先生也夸我字比去年工整了。”
叶璃“昨日杢木还塞给我他爹从岭南带的蜜桔,王壬更是把他叔祖珍藏的字帖偷摸放我桌上,说让我‘赏阅赏阅’ 。”
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小声嘟囔:
叶璃“不过是瞧着爷爷实力强悍 ,想攀些关系罢了。”
毕竟在这小县城,马雷对外只露后天中后期实力,可这些贵族眼尖,早瞧出内里不凡
但是或许在这小县城之内,后天就足够了
推开私塾门,先生正站在酸枝木讲案后研墨,见叶璃进来,颔了颔首。
李夫子进来吧
叶璃轻手轻脚迈进私塾,靴底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出声。李夫子搁下狼毫,眼角笑纹漾开:
李夫子今天我们不讲诗
李夫子今天我们就单单来谈谈国这个字
李夫子“国者,四方为疆,万民为基。可如今这天下,北有胡骑窥边,南逢旱涝成灾,朝堂之上……”
” 他声音渐沉,眼角纹路里似埋着千言万语
李夫子“可你们瞧瞧这小县城,税银年年涨,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离咱们远吗?
李夫子望向窗外压城的雪,忽而笑了,笑声里却裹着冰碴子:
李夫子朝堂奸臣当道,战功被夺,粮草被贪,十万将士埋骨雪原…… 这国,若没了为民守土的人,若没了敢揭恶行的人,便成了烂泥糊的墙!”
李夫子如果想要真正的改变这个天下,只有改变当朝的统治者?
冬雪压垮了县郊最后几间草庐时,叶璃已在私塾听李夫子讲了整一年“国”字。
这一年里,赋税像春草般疯长,每亩田赋从三升涨到七升,县衙差役的皮鞭抽碎了无数农户的希望。大旱仍黏在这片土地上,河床裂开的纹路能吞下半截锄头,可粮仓里的官粮,依旧一车车往京城送——谁都知道,是朝堂上那群奸臣要填自己的金窖。
李夫子的咳嗽声越来越重,讲“国之根基在民”时,震得案上《圣谕》都发颤。叶璃见过他深夜独对烛火,拿笔在《郡县志》上画圈,每个圈里,都是饿死百姓的姓名。可第二日,他仍会挺直脊背,对学生说
李夫子“国虽颓,人心不可颓” 。
李木家的粮铺被衙役以“抗税”为名查封,那些曾巴结叶璃的豪门子弟,转眼就为半袋糙米争得头破血流。
而朝堂派来的“赈灾使”,正坐着八抬大轿,把搜刮的民脂民膏往船舱搬,船帆上的官印,在夕阳下泛着冰冷的光。
这年冬末,李夫子倒在讲“匹夫有责”的板书前。
李夫子——若这天下的烂,是因为掌权者瞎了眼、黑了心,那总有睁眼的人,要把这烂透的天,重新缝起来 。
次日李夫子以死明志,还有百姓们在赋税与旱灾里挣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