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雨季让自习室的窗玻璃总蒙着水雾。何岁安擦掉一片水汽,看见江知许抱着画具冲进雨里,校服裙摆沾着新蹭的深灰色污渍——那是今早美术课调颜料时不小心蹭到的,像朵开在蓝布上的无名花。
“温朝暮在储物间找到把旧伞!”江知许甩着头发上的水珠,把伞柄塞进何岁安手里,“虽然伞骨有点锈,但能挡住暴雨。”话音刚落,临时晏抱着吉他撞开前门,琴弦上挂着用塑料袋包好的烤红薯:“食堂阿姨说雨天多给了糖心的,快趁热吃!”
温朝暮推了推眼镜,把张试卷拍在桌上:“数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这道压轴题解题思路太特别了。”何岁安接过试卷,看见江知许在空白处画的小太阳,旁边用铅笔写着:“辅助线像极了鸢尾花的脉络。”
午休时老仓库漏雨渐小,温朝暮用纸板挡着滴水处,临时晏蹲在角落给吉他上弦,跑调的《雨天曲》震得墙角的灰尘直落。何岁安撑开那把旧伞,发现伞面内侧缝着个布兜,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身后是电子厂的旧厂房,伞面上印着早已褪色的海棠花纹。
“你看这个!”江知许突然举起画夹,上面是今早画的速写:穿蓝色工服的女人站在教室走廊尽头,手里攥着把旧伞,伞面花纹和何岁安手中的一模一样。“她在走廊站了很久,”少女指着画中女人袖口的补丁,“那是你上次寄回家的旧校服改的。”
黄昏收作业时,何岁安的练习册里掉出个未拆的信封。牛皮纸信封上是母亲的字迹,收件人栏写着“何岁安(转交江知许)”,邮戳日期是三个月前。江知许拆开信封,里面掉出张素描纸,画着个戴海棠耳钉的女人,旁边用铅笔写着:“知许,这是你妈妈年轻时的样子。”
放学路上,四人挤在临时晏的伞下。何岁安撑着那把旧伞,发现伞骨连接处刻着极小的“安”字。江知许突然停下脚步,从画夹里抽出张新速写:“刚才画的,你妈在食堂看我们的样子。”画纸上,女人的影子被雨帘拉长,手里端着个搪瓷碗,碗沿还冒着热气。
临时晏的吉他突然弹出准确的调子,是首新编的《旧伞谣》。温朝暮跟着节奏晃着平板电脑,屏幕上的雨水量监测图显示即将放晴,而何岁安的旧伞伞面上,母亲用黑线缝补的痕迹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像极了她每次解出难题时,江知许在草稿纸上画的庆祝线。
“你妈刚才给我发消息了。”温朝暮突然停住脚步,把平板递给何岁安,“她说食堂煮了姜茶,让我们去喝一碗。”对话框里,母亲的头像换成了电子厂宿舍窗外的天空,而她发送的语音条后面,跟着条撤回的消息:“伞要是破了……”
雨丝穿过伞骨的缝隙,落在何岁安掌心的旧照片上。她想起母亲总在电话里说的“别乱花钱”,想起那把藏着照片的旧伞,突然明白有些爱像梅雨季的云,看似遮挡阳光,却在转身时,为你留着一片晴朗。此刻,远处的教学楼亮着晚自习的灯,四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而何岁安手中的旧伞,正护着她们走过积水,像从未说出口的温柔,终于在雨停时,化作了星光。